黑石堡大捷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北疆,也通过八百里加急,呈送御前。斩将夺旗,生擒敌酋,这在屡遭败绩的北疆战场上,无异于一剂强心针。
堡内军民士气大振,连日来的压抑惶恐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狂喜与对未来的期盼。然而,在这表面欢腾之下,更深沉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帅堂内,气氛却与外面的欢腾截然不同。萧执端坐主位,面色沉静,听着赵文山禀报军务,但指尖无意识敲击扶手的动作,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沈清弦坐于下首,虽强打精神,眼下却带着掩不住的青黑。
“殿下,缴获的狄军辎重已清点完毕,粮草可解半月之急,箭矢兵甲亦补充不少。俘虏的狄虏当户,已单独关押,加派了三倍人手看守。”赵文山声音洪亮,带着兴奋。
“嗯。阵亡将士的抚恤,负伤弟兄的赏赐,即刻落实,不得有误。”萧执声音平稳,“阵亡者,厚葬立碑,其家眷,由王府奉养。”
“末将代弟兄们,谢殿下恩典!”赵文山激动抱拳。
“狄人新败,兀良哈威信扫地,短期内应无力组织大规模进攻。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需防其狗急跳墙。堡防不可松懈,斥候放出百里,严密监视狄军动向。”萧执下令。
“末将遵命!”
众将散去后,堂内只剩下萧执与沈清弦。炭火噼啪,衬得四周愈发安静。
“京中的消息,应该快到了。”萧执忽然开口,目光幽深地望向南方,“这份捷报,是功是过,尚未可知。”
沈清弦心下一凛,明白他意指朝中攻讦:“殿下立此奇功,稳定北疆,陛下圣明,自有公断。”
“公断?”萧执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只怕有人不愿看到这份‘公断’。功高震主,拥兵自重,结党营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他看向沈清弦,目光锐利,“尤其是你,清弦。你以女子之身,位居尚书,参与机要,又在此战中屡立奇功,早已是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此番回京,恐有风波。”
沈清弦迎上他的目光,并无惧色:“清弦行事,但求无愧于心,无愧于国。至于风波……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早有准备。”
“好一个‘早有准备’。”萧执深深看她一眼,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低沉了几分,“但本王不会让任何人动你分毫。回京之后,一切有我。”
这话语中的维护与占有欲,毫不掩饰。沈清弦心跳漏了一拍,垂下眼睫,轻声道:“谢殿下。”
“不是殿下,”萧执纠正她,指尖轻轻拂过她官袍袖口的一道褶皱,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是萧执。”
沈清弦脸颊微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门外传来古谦低沉的声音:
“殿下,京城密信到,是……永昌侯府来的。”
沈清弦心中一动,看向萧执。
“进来。”
古谦躬身入内,呈上一枚细小的竹管。萧执接过,并未避讳沈清弦,直接打开,取出一张薄笺。他快速浏览,眉头微蹙,随即将信笺递给沈清弦:“岳父大人的信,你也看看。”
沈清弦接过,只见父亲沈巍的笔迹苍劲有力,却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
“执殿下台鉴:北疆捷报已至,朝野震动,陛下甚慰。然,树欲静而风不止。三皇子一党近日活动频繁,串联御史,密议弹劾,言殿下‘擅启边衅’、‘劳师靡饷’、‘任用私昵(暗指清弦)’,更将此前督粮钦差遇害之事,归咎于殿下‘护卫不力’。气势汹汹,恐对殿下与清弦不利。万望谨慎,早作打算。京中之事,老夫自当周旋。沈巍手书。”
信的内容让沈清弦倒吸一口凉气!果然来了!而且来势如此凶猛!不仅攻击萧执,还将矛头直指她!
“他们……他们怎能如此颠倒黑白!”沈清弦又惊又怒。
“意料之中。”萧执语气平静,眼中却寒芒闪烁,“打了胜仗,反而成了罪过。这便是朝堂。岳父提醒得是,我们是该早作准备了。” 他看向沈清弦,“弹劾的奏章,此刻恐怕已堆满御案。陛下态度,至关重要。”
“陛下……会信吗?”
“陛下圣心独断,既要平衡朝局,亦要考虑北疆实情。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拿出更有利的证据,以及……下一步,能否彻底扭转北疆战局,让所有非议不攻自破。”萧执目光投向舆图上狄人王庭的方向,闪过一丝决绝。
几乎同时,伤兵营静室内。
谢云昭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已能靠坐在床头,自己进食。林软软坐在炕边的小凳上,正小心翼翼地削着一个苹果,小嘴不停地讲着堡内的热闹:
“谢大哥,你没看见,赵将军他们把狄人的破旗挂上堡门的时候,大家有多高兴!还有那个被抓住的狄人头头,灰头土脸的,看着真解气!”
谢云昭听着,脸上露出久违的、带着一丝血色的笑意,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抹化不开的阴郁。大仇未报,自己却缠绵病榻,这种无力感日夜煎熬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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