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型摩托的引擎轰鸣撕裂了雨夜的沉寂,林晚照载着路明非,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出了市区喧嚣的霓虹,拐上了通往城郊的盘山公路。风夹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路明非脸上,他紧紧抓着林晚照皮衣的后摆,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电影院里的羞辱和这突如其来的“救援”而狂跳不止。
引擎的咆哮渐渐低缓下来,最终在一处荒僻的、能俯瞰部分城市灯火的弯道旁彻底熄火。四周只剩下山风掠过树梢的呜咽和细密的雨声。林晚照长腿一支,稳稳停住车,率先跨了下来。她甩了甩湿漉漉的短发,水滴四溅。
路明非像个落汤鸡一样,手脚并用地从后座滑下来,衣服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狼狈不堪。他茫然地站在湿漉漉的路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老大”。
林晚照没看他,自顾自从紧身的皮衣口袋里摸出一个金属烟盒,“咔哒”一声弹开,抽出一支细长的香烟叼在唇间。防风打火机“嚓”地亮起一簇火苗,点燃了烟头。橘红色的光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映着她线条清晰、带着几分冷艳的侧脸轮廓。烟草特有的、混合着某种沉郁香气的味道在潮湿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路明非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咳。这味道对他来说太冲了,比自己曾在网吧里闻到过的冲好多。
林晚照抽烟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微微偏过头,目光落在路明非那副被烟味呛得有点扭曲、却又强忍着不敢多说的表情上。那双英气的眉毛挑了挑,似乎觉得有点好笑,又似乎带着点别的什么。
下一秒,她做出了一个让路明非目瞪口呆的动作——她干脆利落地把手里那支刚点燃的烟,随手就弹飞了出去。细长的香烟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弧线,掉进了路边的排水沟里,瞬间被泥水吞没。紧接着,她像是嫌弃不够彻底,又把整个精致的金属烟盒也从口袋里掏了出来,看都没看,扬手也扔了出去。那盒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香烟,就这么“啪嗒”一声,步了前一支烟的后尘。
路明非彻底懵了:“老…老大?你的烟…”
“啧,麻烦。”林晚照咂了下嘴,语气还是那副惯常的轻佻,但动作却透着一丝不容置疑。她转而伸手在另一个口袋摸索起来,很快掏出了两根东西——是裹着透明玻璃纸的棒棒糖,橙色的,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辨认出那熟悉的、鲜亮的颜色。
她利落地剥开一根的糖纸,塞进自己嘴里,腮帮子鼓起一小块。然后又把另一根递到路明非面前,糖棍对着他晃了晃:“喏,接着。还是这个味儿吧?”
路明非怔怔地接过那根橙子味的棒棒糖。那股熟悉的、甜中带酸的橙子香气,瞬间冲散了残留的烟草味,也猛地将他拽回了尘土飞扬的初中操场。那时他刚被她“收编”成小弟,每次跑腿之后,她也是这样,漫不经心地甩给他一根橙子味的棒棒糖,算是“犒劳”或者“安慰”。
老大…还是那个老大。
路明非心想。
做事永远这么蛮横不讲理,像一阵龙卷风。初中时就是,不由分说地闯进来,把他这个角落里发霉的蘑菇揪到太阳底下,罩着他,也支使他,成了他灰暗日子里唯一一抹亮得刺眼的颜色。可这抹颜色消失得也像风一样快。初三毕业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打过那个永远关机的号码,问过所有可能知道的人,得到的只有摇头。
那种感觉,就像刚学会依赖阳光的蘑菇,又被粗暴地扔回了更深的阴影里。现在,在他人生又一次摔得最惨的时刻,她又这样,以更蛮横的方式,骑着钢铁怪兽冲进来,把他捞走…捞到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边,给他一根该死的橙子味棒棒糖。她到底想干嘛?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蹲在湿冷的马路牙子上,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林晚照含着糖,侧脸线条在远处城市微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只有棒棒糖的塑料棍在她唇边偶尔动一下。路明非捏着那根糖,没有剥开,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沾满泥水的皮鞋尖。沉默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带着雨夜的寒意和路明非心底翻涌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和埋怨。
“喂,衰仔。”林晚照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寂,依旧是她特有的腔调,但似乎少了点平时的飞扬跋扈,多了点…别的?
路明非抬起头,有点茫然地看向她。
林晚照侧过脸,嘴里含着糖,腮帮子微微鼓着,目光却没有平时那种戏谑或命令,而是直直地看着路明非的眼睛。雨水打湿了她的睫毛,让她的眼神看起来有点湿漉漉的。
“那个…”她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说,“…以前,就那样把你丢下,是我不对。”
路明非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嘴巴微微张开,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雨淋坏了耳朵,或者被赵孟华打击得出现了幻听。道歉?这个在他印象中字典里根本没有“对不起”三个字、永远昂着头、像只骄傲小狮子的老大,在跟他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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