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匠师 第273章 往昔之镜

林启关于“熔炉”考验的警告话音落下不久，变化便悄然而至。

起初只是细微的异常。一位正在整理物资清单的后勤官，恍惚间似乎听到了早已在战火中逝去的女儿的嬉笑声；一位轮值休息的哨兵，在闭目养神时，眼前清晰地浮现出故乡那片在金红色夕阳下摇曳的麦田，鼻腔里甚至萦绕着泥土的芬芳。

人们只当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觉，并未深究。

但很快，异常开始升级，并变得无法忽视。

方舟内部那原本均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开始在某些区域不自然地流动、汇聚，形成一片片如同水银般波光粼粼的“镜面”。这些光镜并非实体，却清晰地倒映出景象——并非眼前的舱室，而是一段段来自每个人记忆深处，或来自文明历史长河中的碎片！

“看！那……那是‘伊甸’生态穹顶第一次成功闭合的庆典！”一位老科学家指着不远处一面光镜，镜中正是黄金时代初期，无数人在新家园的绿色原野上欢呼雀跃的场景，喜悦与希望几乎要溢出镜面。

几乎同时，另一面光镜中却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景象：灰色的天空，龟裂的大地，一支衣衫褴褛的逃亡队伍在废墟间蹒跚前行——那是“黄金时代”末期，大寂灭前夕的悲惨一幕。

喜悦与悲伤，辉煌与没落，建设与毁灭……文明历程中无数个或光辉或黑暗的瞬间，被毫无逻辑、毫无保留地同时呈现在众人面前。

这还仅仅是开始。

这些“往昔之镜”仿佛拥有生命，开始主动靠近人群。当有人触及或仅仅是过于靠近这些光镜时，他们的意识便会被动地、甚至强制性地被拉入那段历史碎片之中，不再是旁观者，而是成为亲历者，重新体验那一刻的狂喜、绝望、抉择与痛苦！

“不！不要过来！那些怪物又来了！”一名曾参与早期灰蛊云防御战的士兵，在触及一面倒映着惨烈战场的光镜后，突然抱头蹲下，发出惊恐的尖叫，仿佛再次置身于那绝望的厮杀中。

一位来自商会联盟的成员，则对着一面显示着某次关键贸易谈判破裂场景的光镜喃喃自语，脸上充满了懊悔与不甘，仿佛再次经历那场导致家族衰落的失败。

更令人不安的是，这些历史碎片并非一成不变地重放。在一些涉及重大抉择的关头，光镜会呈现出模糊的、波动的边缘，仿佛在邀请，甚至逼迫身处其中的人，做出一个与历史上不同的选择。

“如果当时……我选择了另一条路呢？”这种诱惑与拷问，如同毒蛇，噬咬着每个人的心。

混乱开始滋生。

一些人沉溺于往昔的荣耀无法自拔，脸上挂着虚幻的笑容；另一些人则被痛苦的记忆折磨，精神濒临崩溃；更有甚者，开始对着空气争吵、辩解，仿佛在与历史中的对手或伙伴激烈争辩。

“保持距离！不要看那些镜子！”奥格斯格强忍着不去看一面倒映着他第一次获得指挥权时激动场景的光镜，大声呼喝着，试图维持秩序。但他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热血与抱负，正被无情地勾起。

赵岩则发现，一面光镜正倒映出“伊甸”资源分配委员会上一次激烈争吵的场景，当时他为了全局不得不驳回了某个小型聚居地的增援请求。此刻，那镜中被他拒绝的代表，正用一种混合着失望与怨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埃兹拉等归零者同样未能幸免。他们面前的光镜，呈现的则是先觉者文明在最终战争中，关于“逃离”还是“死战”的撕裂性辩论场景，那场导致他们族群分裂的古老伤痛，再次被血淋淋地揭开。

整个方舟内部，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记忆剧场，文明的集体潜意识被粗暴地翻出、展示、并加以扭曲和拷问。团结正在被回忆割裂，理智正在被情感淹没。

林启在医疗舱内，通过监控看着这一切，脸色苍白。他能感觉到，胸前的熵核正在微微发烫，传递来一种焦急的意味。它似乎能感知到整个方舟文明“评估分数”正在因为这些混乱而缓慢下跌。

“它在放大我们的内部矛盾，考验我们的向心力和面对历史阴影的勇气。”林启对身边的奥格斯格和埃兹拉低语，“如果无法从这些往昔的纠缠中挣脱出来，凝聚共识，我们很可能在第一轮考验中就……”

他的话未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就在这时，最大的一面光镜在方舟中央区域形成，其中呈现的景象，让所有看到的人都心头一震——那是不久之前，在“徘徊星带”边缘，关于是前往“静滞核心”还是“初始之地”的那场激烈争论！

镜中，奥格斯格坚持稳妥的焦急，哈里斯追求希望的狂热，保守派的恐惧，中立派的摇摆……每一个人的表情，每一句争执的话语，都被清晰地重现出来！

更重要的是，这面光镜的边缘剧烈波动着，散发出强烈的诱导性信息：

【重新选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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