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白观的晨雾总带着三分松针的清苦,像被揉碎的光阴,丝丝缕缕缠绕在三清殿的飞檐上。檐角铜铃在雾中轻颤,声线被水汽浸得绵软,与远处山涧的溪流声缠成一团,连带着殿外那几株千年古松的影子,都晕成了水墨般的轮廓。
朱观琻坐在殿前的青石蒲团上,指尖摩挲着一串包浆温润的雷击枣木串。
108颗枣木珠颗颗饱满,每颗表面都凝着细密的雷纹——那是上古锻造坊成片枣林中,唯一被天雷劈中的枣木独有的印记,木纹里还藏着渡劫失败的枣精残留的微弱灵气。
每颗珠身上的“镇邪符”早已被岁月磨得淡去痕迹,却是他十几年来用自身灵力一点点融入木纹的,如今符纹与木珠共生,成了他修炼时平复岁月孤独的慰藉,亦是抵御邪祟的法器。
木馗端着一壶刚煮好的紫阳茶走过来,紫砂茶壶上的八卦纹与他腰间的木家玉佩隐隐相契,壶嘴溢出的热气在晨光中凝成细小的水珠,落在青石板上,晕开浅浅的湿痕,像是给这寂静的晨添加了几分活气。
他脚步很轻,玄色道袍扫过石阶时几乎没有声响,唯有茶盏相碰的清脆声,划破了观中的静谧,如同石子投入静水,漾开层层涟漪。
“三十年了。”木馗将青瓷茶杯递到朱观琻手中,声音裹着岁月的厚重,像被松烟墨染过,“自你和范老离开太白观,我们已有三十年没这样安静坐过。”
朱观琻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温热的杯壁,暖意顺着指尖漫进四肢百骸,驱散了晨雾带来的微凉。他目光越过缭绕的晨雾,落在远处云雾翻涌的四方台方向,眼底泛起复杂的神色——有怀念,有困惑,还有一丝藏得极深的怅惘,像雾中的孤舟,找不到停泊的岸。
“是啊,从跟着师傅踏上通天台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彻底改了因果。”朱观琻深深叹了口气,雾气随着他的呼吸散开,又迅速聚拢。
木馗边斟茶边淡淡说道:“入道之人,本就摈弃了太多常人无法理解的七情六欲。但太过执着于过往,反倒会引因果反噬。大道自然,随缘而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因果之路要走,或许现在的你,比起我来,也该通透许多。”
“哦?”朱观琻微笑着盯着木馗,眼底闪过一丝探究,“木老何出此言?”
“呵呵。”木馗轻拂着银白的长须,笑声里带着几分了然,“你我两家是世交,当年若非你和朱老太爷赐予我木家那段机缘,我木家也走不到今日,上下都感激不尽。这三十年来,我托人多方寻觅你的踪迹,却始终杳无音讯。十年前,我让萧逸华去南洋朱家找过你,可朱家也对你的行踪一无所知,着实让人担心。如今见你安然无恙,心里才算落了块石头。算算你也八十岁多了吧,可看你这神采,竟和三十年前判若两人,想来是得了不少奇遇机缘。依我看,你现在的境界……呵呵,恕老朽托大,怕是已到金丹了吧?”
朱观琻心里一惊,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诧异问道:“木老何以见得?”
木馗笑着指了指他手中的枣木串:“老朽活了二百多年,吃过的盐、见过的人比常人多得多,木家本是修道世家,这点眼力还是有的。你手上这雷击枣木串,绝非凡品——寻常雷击木只有驱邪之效,可你这串上的雷纹里,藏着地脉之火与灵力交融的气息,不是金丹修士,根本镇不住这样的灵物。不瞒你说,当年因你和范老赐予的机缘,二十年前我在丹鼎洞成功炼制出‘聚灵丹’,木家常年闭关的长老得此丹,大多突破了一个小境界,我也借着这机缘,到了金丹后期。道家有云‘气一、筑二、金不五、婴靠福’,我也算半脚踏在‘福’上了,就盼着能带着木家更上一层。”
朱观琻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枣木串,无奈地笑了笑:“木老还是这般目光锐利。不瞒你说,我确实刚踏入金丹不久。这串雷击枣木,是我在金石坊闭关时,雷雨过后在枣林里偶得的——那是一棵修行千年的枣精渡劫失败后,遗留下来的一段枣木心,我用师傅留下的古法锻造了三年,才制成这串法器。”
木馗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赞许:“这也是你的机缘和福报。但我看你眉心总带着一丝郁结,有些执念该放下了。你既已踏入金丹,该懂‘明镜亦非台’的道理,执念太深,只会乱了道心。”
朱观琻抱拳行了一礼,语气带着几分坚定:“谢木老教导。但此事我若不查清,道心反倒不稳,还请容我放肆一回。”
“呵呵,随心而行便是,一切自有定数。”木馗笑着斟满茶,“你我之间不必客套,来,说说你这三十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
朱观琻缓缓抬头,目光再次投向远方的云雾,声音也跟着飘远,像是从岁月深处传来:“当年我和师傅与你在太白观告别后,他便带我去了四方台顶。到了山顶,才发现早有人在那里等候——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古袍,脸上蒙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上古的饕餮纹,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像藏着星辰大海。他没说话,只是朝我们做了个手势,便带着我们走向台顶中央的通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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