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绺黑发和惨白的指骨没入黑暗,水面只剩下一圈圈扩大的涟漪,混浊地荡开。
时间像是冻住了。我瘫在船底,手电筒的光柱斜斜照着船舷,映出一小片摇晃的水光。耳朵里嗡嗡作响,盖过了河水流动的声音,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捶打胸腔的闷响,一声,又一声,震得全身发麻。
冷。
刺骨的冷从船板渗透上来,钻进我的脊椎,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不是夜风的凉,是那种……从河底最深处泛上来的、带着淤泥和死亡气息的阴寒。
它还在下面。
我知道。它没走。那东西刚刚撞了我的船,它知道我在上面。
手电筒!光!
一个念头猛地惊醒了我。我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的手指死死抓住那冰冷的铁皮筒,像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光束慌乱地扫向水面,划破黑暗,试图穿透那墨色的、深不见底的水体。
水面除了涟漪,空无一物。只有漂浮的碎叶和泡沫。
不……不可能……
我喘着粗气,半跪在船里,光束固执地在刚才那东西出现的地方来回逡巡。船还在轻微晃动,水波轻拍船身。
忽然,光束的边缘,照到了什么东西。
就在靠近那棵歪脖子老榕树的水下,一片特别浓重的阴影里。不是水草,也不是树根。那阴影……似乎比周围的水色更深,更……具有某种轮廓。
我屏住呼吸,将光束慢慢移过去,集中在那片阴影上。
光线艰难地穿透几英尺深的河水,变得朦胧而扭曲。但那轮廓渐渐清晰了。
是一件衣服的残片。淡蓝色的,被水泡得发白、发胀,边缘破烂,缠在几根交错的黑褐色树根上。那颜色……那是我送她的裙子!淡蓝色的裙子!
光束向下。
裙子残片的下方,阴影凝聚成一个模糊的人形。它背对着上方,蜷缩着,像是被无数纵横交错的枯瘦手臂——那些水下榕树的根须——紧紧缠绕、包裹、固定在了河床上。长长的黑发如同失去生命的水草,随着暗流无声地飘散、舞动,遮住了大部分身体,只露出一点苍白的、浮肿的肢体轮廓,陷在乌黑的淤泥里。
它就那样静静地、永恒地蜷伏在幽暗的水底,离我可能只有几米远,却被冰冷浑浊的河水隔开,像一个被封印在琥珀里的恐怖标本。
秀贞……
我的胃猛地收缩,一股酸水直冲喉头。我死死捂住嘴,压抑住想要尖叫和呕吐的冲动,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
不是我自己跳下去的。
她的声音又一次穿透水波,直接钻进我的脑海,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怨毒和冰冷,不再是哀诉,而是控诉。
光束在水下颤抖,那被树根缠绕的、蜷缩的影子,在扭曲的光线中仿佛动了一下。
就在此时——
船身又是猛地一歪!
不是撞击。是拖动!
一股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力量从水下传来,猛地拽动小船!缆绳瞬间绷紧!船头被硬生生扯得调转了方向,朝着那棵歪脖子老榕树的阴影深处快速滑去!
我猝不及防,尖叫卡在喉咙里,整个人向后摔倒在船底,手电筒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船板上,滚了几圈,光柱疯狂地天旋地转。
世界只剩下黑暗、冰冷的河水和那股拖拽着我和这条破船走向深渊的力量!
我徒劳地用手扒拉着湿滑的船板,指甲刮擦着木头,试图抓住什么。船速更快了,水声哗哗作响,像是迫不及待要将我们吞没。
手电筒的光在混乱中偶尔扫过水面。
一瞬间的照亮。
我看到了。
一根粗壮的、湿漉漉的榕树气根,不知何时从水下甩了上来,像一条灵活的黑色巨蟒,紧紧地、死死地缠住了船头的缆桩!
不是水流!是那棵树!是那些根!
它们在动!它们在拖我们下去!
光柱再次熄灭。
彻底的黑暗降临。只有小船被疯狂拖向树荫深处的破水声,还有水下那无数根须蠕动、缠绕发出的、细微而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以及,一个更近、更清晰的、贴着我耳根响起的湿漉漉的声音,带着河底的寒气:
“阿姊……你来了……”
黑暗像湿透的棉被,死死捂下来。只有小船被疯狂拖向榕树深渊的破水声,刺耳得让人头皮发麻。手电筒在船底滚动的哐当声停了,光彻底熄灭,或许坏了,或许只是开关撞到了。
冰冷的水花不断溅上来,打在我脸上、身上。
那根缠住缆桩的气根,在水流的喧嚣和木头的呻吟中,发出令人牙酸的绞紧声。它不像植物,更像某种活物的触手,冰冷,滑腻,力大无穷。
我趴在船底,指甲在湿滑的木板上抓挠,什么也抓不住。船速太快,整个人都被惯性按在原地。
“阿姊……你来了……”
那声音又来了。不再是遥远的、从水底传来的模糊哀诉,而是近在咫尺!几乎就贴在我后颈!湿冷的寒气吹拂着我的皮肤,带着浓重的淤泥和腐烂水草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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