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黑石前哨站的路,比去时更沉默。
星舟的浮空阵法发出低沉的嗡鸣,舱内却寂静得能听到尘埃在气流中旋转的声音。赵平坐在主控位,脸色如同凝了一层寒霜,目光死死锁定着前方的航路,手指偶尔在操控阵盘上调整一下方向,动作机械而精准。
叶青坐在侧舷的位置,脸朝向舷窗外飞速倒退的戈壁景象。暗红色的岩柱、连绵的沙丘、偶尔掠过的枯死胡杨林……这些单调重复的景色在夕阳的余晖中拉出长长的阴影,像是大地上无法愈合的疤痕。
她怀里抱着一个青灰色的陶罐。
不大,触手温凉。罐口用掺了朱砂的封泥仔细封着,上面还贴着一张暗黄色的安魂符箓。符纸在航行带起的微风中轻轻颤动,边缘有些卷曲。
里面是李正的骨灰。
那个笑起来有点憨厚、总说自己再过两年就能攒够贡献点回老家娶媳妇的年轻修士,现在就在这个罐子里。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除了李正的,还有另外两个稍大些的陶罐,装着另外两名殉职同袍的遗骸,被安放在舱室后方,用毛毯仔细垫着,系上了固定绳。
死亡。
在洪荒的荒原上,她见过太多死亡。野兽的、部落族人的、还有……哥哥的。但那时候的死亡,大多直接而残酷,是爪牙撕扯、是利箭穿心、是力竭倒下。而鬼哭谷里那种死法——生机被一点点抽干,血肉枯萎,灵魂仿佛被浸泡在冰冷的虚无里碾碎——让她感到一种更深层次的厌恶。
那不是战斗,是亵渎。
舷窗的倒影里,映出她自己平静无波的脸。月白的道袍在战斗后已经用法术清洁过,但袖口处仍有一点洗不去的暗红,是擦剑时沾上的、不知是谁的血。头发重新用木簪绾好,一丝不乱。
只有她自己知道,丹田深处那灰白色的寂灭灵力,此刻正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荡开一圈圈冰冷而愤怒的涟漪。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制式长剑剑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陌生而隔阂。
行道……
她在心底无声地唤了一声。
几乎是立刻,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刺痛感从灵魂深处传来,并非伤害,而是一种遥远的、带着焦急与期盼的共鸣。源头在西北,在那片流沙之下。那共鸣里,除了之前感应到的“被束缚”的痛苦,似乎还多了一丝……微弱的“雀跃”?
是因为她靠近了吗?还是因为她在鬼哭谷动用了寂灭灵力,让碎片感知到了?
叶青闭上眼睛,将一缕神念沉入那共鸣之中。
画面依旧破碎而昏暗。黑暗的空间,潮湿的岩石,扭曲蠕动的阴影,还有中央那块嵌着碎片的黑色晶石,正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微光。碎片本身的光芒更暗了,像风中残烛。
但这一次,她“听”得更清晰了一些。
除了碎片本身的呼唤,还有另一个声音——低沉、含混、充满恶意,如同沼泽底部的咕哝。那声音仿佛就在晶石周围回荡,断断续续地念诵着扭曲的咒文,每一次音节落下,黑色晶石的光芒就闪烁一次,碎片的光芒便随之暗澹一分。
他们在加速炼化它。
叶青的指尖掐进了掌心。
星舟微微一震,开始下降。前方地平线上,黑石前哨站低矮的围墙和了望塔的轮廓,在暮色中显现出来。
赵平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沙哑:“到了。”
他的目光扫过那三个陶罐,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一下,又迅速被坚硬的职责外壳覆盖。
星舟稳稳降落在前哨站东侧的小型起降坪上。阵法光芒熄灭,舱门滑开,戈壁夜晚干冷的空气灌入舱内。
王莽已经等在那里。
这位平日里总带着三分豪爽、两分随性的前哨队长,此刻背脊挺得笔直,像是压着千斤重担。他穿着全套的巡天司制式皮甲,腰间挂着那柄宽刃重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角的皱纹在火把跳动的光芒下显得格外深刻。
他的目光先落在赵平脸上,两人对视一眼,一切已在不言中。然后,他的视线移向赵平身后,落在叶青怀里的陶罐上,停顿了很久。
“辛苦了。”王莽的声音有些发紧,他侧开身,“先把弟兄们……安顿好。”
赵平点点头,默默走到舱后,小心地抱起另外两个陶罐。叶青跟在他身后。
三人穿过起降坪,走进前哨站。院子里,李铭和林婉都站在那里,显然早已接到传讯。林婉的眼睛红肿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块手帕;李铭低着头,用力擦着他那副从不离身的工具手套,金属零件碰撞发出细微的叮当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没有多余的话。赵平和叶青将陶罐送入早已准备好的净室,那里点着安魂香,铺着干净的布。王莽亲自将三张写有名字的灵位木牌摆放在陶罐前,上了三炷香。
烟气鸟鸟升起,带着檀香特有的苦涩气味。
做完这一切,王莽转身,对赵平和叶青道:“来我房间。详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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