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深处,那页薄薄的、浸透了脓血的医书残页,像一枚烧红的烙铁,死死嵌在溃烂的血肉之中。它不再是单纯的折磨,更像一个无声的警钟,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在提醒她:藏好它,活下去,用它撕开这吃人的牢笼!
窗外,更漏声拖着悠长的尾音,遥遥传来。子时已过,万籁俱寂。
沈璃猛地睁开眼,眼底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寒,映着从破旧窗棂缝隙里漏进来的一缕惨淡月光。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冰冷的空气里短暂凝结,又迅速消散。黑暗中,她无声地坐起身,粗糙的草梗摩擦着单薄的衣衫
那日在后花园嗅到的奇异冷香气息,混合着沉香、茉莉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药味,仿佛再次萦绕鼻端。她眼底掠过一丝锐利的光。
“曼陀罗,乌头,西南角墙根。” 这是她为自己准备的“毒牙”,藏在无人问津的荒芜之地。
每一笔刻下,都像在心底的棋盘上落下了一颗冰冷的棋子。王府这张巨大而森严的网,在她脑中正一点点被拆解、标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影,萧珩的冷漠,林婉柔的刻毒,林嬷嬷的贪婪,赵虎的凶狠……他们的弱点,他们的轨迹,正被这只匍匐在尘埃里的“蚂蚁”一点点描摹清晰。
月光下,伤口暴露出来。边缘红肿发亮,中心溃烂处渗出粘稠的黄绿色脓液,散发着**的甜腥气。那页残纸的一角,在脓血中若隐若现,像一张窥视人间的鬼脸。
“嘶……” 沈璃倒抽一口冷气,从另一个隐秘角落摸出几片白天偷偷晾干的半边莲叶子,塞进嘴里狠狠咀嚼。苦涩的汁液弥漫整个口腔,带着一股生猛的青草气。她将嚼成糊状的药渣小心地敷在伤口边缘,避开那页要命的残纸。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灼痛,但深埋的纸张带来的异物感和持续的低烧,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她的神经。
“必须更快……” 她靠在冰冷的土墙上,疲惫地闭上眼,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轰鸣,“在他们找到它之前……在他们碾死我之前……”
天光尚未大亮,柴房门外铁锁哗啦作响的声音如同催命符,粗暴地撕破了清晨的寂静。
“死丫头,滚出来!日头晒屁股了还挺尸呢?” 林嬷嬷那特有的、带着油腻刻薄的嗓音穿透薄薄的门板,像钝刀子割在耳膜上。
沈璃猛地睁开眼,眼底的冰寒瞬间被一层惯常的麻木和畏缩覆盖。她迅速将伤腿用破布条草草缠裹几下,忍着钻心的痛楚,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门边。门被从外面拉开,刺骨的晨风灌进来,林嬷嬷那张横肉堆积的脸堵在门口,浑浊的小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今日去听雨轩外廊洒扫!手脚麻利点!林夫人最厌那处落叶不清爽,若是冲撞了夫人,仔细你的皮!” 林嬷嬷唾沫横飞地吩咐完,像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
“是,嬷嬷。” 沈璃低着头,声音细弱蚊蝇,拖着那条不敢用力的伤腿,一瘸一拐地挪了出去,背影单薄得如同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
听雨轩临水而建,精巧的回廊九曲十八弯,是林婉柔平日里最喜欢赏荷纳凉的地方。初秋的晨风已带上了明显的凉意,吹过廊下悬挂的竹帘,发出细碎的碰撞声。沈璃握着沉重的竹扫帚,从回廊的最远端开始清扫。每挥动一下扫帚,都牵动着左腿的伤处,尖锐的疼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额角的冷汗混着灰尘滑落,在脸颊上冲出几道泥沟。
她必须全神贯注才能控制住扫帚,不让自己的动作因剧痛而变形。廊下的落叶积了厚厚一层,夹杂着被风吹来的细沙和尘土。
“沙……沙……” 单调的扫地声在空旷的回廊上回响。沈璃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远处传来的细碎脚步声和环佩叮当的轻响,由远及近,带着一种闲适的雍容。
她的心微微一沉,扫地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将头垂得更低,脊背也佝偻了几分,努力将自己缩进这廊柱的阴影里,像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背景。
“……这新贡的‘梦甜香’,味道可还合姐姐心意?说是安南那边深山老林里寻的奇木,一年只得那么几两呢。”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是林婉柔的心腹大丫鬟春桃。
“嗯,” 林婉柔慵懒的嗓音随之传来,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味儿是够特别,清冷里透着点甜,闻着倒让这昏沉的脑子醒神了些。昨夜……”
她的话音顿住,似乎不愿提及那不甚安稳的睡眠。脚步声和环佩声停在了回廊的拐角处,离沈璃清扫的位置只有几步之遥。
沈璃握着扫帚柄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指尖冰凉。她屏住呼吸,头埋得更深,像一尊凝固的石雕,只机械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手中的扫帚,将面前一小块地面上的落叶聚拢。
“呀!夫人您瞧,这廊角怎么还有水渍?定是昨日那场雨飘进来的,滑得很!” 春桃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刻意的惊讶和殷勤,“您可小心脚下!奴婢这就去拿干布来擦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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