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门在慕容翊身后无声合拢,紫檀木的厚重纹理隔绝了殿内与外界的气息,那声带着冷意的 “好自为之” 却如同燃尽的灰烬,在骤然死寂的空气里久久不散,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压迫感。沈璃依旧保持着恭顺垂首的姿态,玄色宫靴的靴尖轻触青砖,连呼吸都放得极缓,直到那沉稳却略显虚浮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廊庑尽头 —— 她能清晰地听出,慕容翊的步伐比往日慢了半分,足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 —— 才缓缓直起身。
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蜷起,指甲掠过衣料的暗纹,方才脸上刻意维持的、带着几分惶恐的顺从如同退潮般褪去,露出眼底深不见底的冷静。那冷静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方才与帝王的对峙不过是一场无关紧要的过场,唯有唇角勾起的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笑意,泄露了她真实的心境。
沈璃缓步走到桌边,紫檀木桌案上放着一盏早已冷透的雨前龙井,碧色的茶叶沉在杯底,凝结的水珠顺着杯壁缓缓滑落,在桌面上留下一圈浅浅的水痕。她指尖轻掠过杯沿,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口,一如她此刻的心境 —— 没有温度,只有算计。
“合作?交易?” 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空气吞噬,“不过是各怀鬼胎的互相利用罢了。” 慕容翊需要她这把藏在暗处的刀,劈开 “影” 组织笼罩在朝堂上的迷雾,替他扫清皇权路上的障碍;而她,需要借帝王的权势与资源,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往真相的路 —— 她要找的从不是 “影” 组织的小喽啰,而是藏在那鬼魅组织背后、一手策划当年政变与沈家冤案的真正黑手,那个或许连慕容翊都未曾察觉的、潜伏在权力阴影里的深沉黑影。
想要达成这个目标,控制慕容翊的身体与精神,让他逐渐依赖自己,无疑是最重要的基石。这步棋不能停,甚至要下得更精妙,更不露痕迹。
夜色如墨,浸透了整座皇宫。怡兰轩内,唯有一盏银台烛跳动着暖黄的光,映得屋内的陈设朦胧而安静。沈璃毫无睡意,她走到墙角的博古架前,取下一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 —— 木盒表面雕刻着繁复的缠枝莲纹,锁扣是纯银打造,边缘已被摩挲得发亮,这是她从沈家旧宅带出的唯一念想,也是她藏纳秘密的容器。
打开木盒,里面整齐排列着数十个小巧的白瓷瓶与油纸包,分门别类地装着各类香粉与药材。浅紫色的 “凝神香”、青绿色的 “醒神散”、褐红色的 “引梦露”…… 每一瓶都贴着极小的绢纸标签,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配方与用途。她指尖一一掠过这些瓶瓶罐罐,目光最终停留在三个装着深褐色粉末的油纸包上 —— 那是 “梦魇” 配方的核心药材:忘忧草的根茎、腐心花的花瓣、寒水石的细粉。
之前调配的 “梦魇” 剂量,虽能引动慕容翊体内的旧患与焦虑,让他依赖安神香,却还不够 “理想”。她需要一种更潜移默化、更难以察觉的侵蚀 —— 不再是剧烈的头痛欲裂,而是持续的、磨人的失眠与多梦;不是突然的情绪失控,而是精神无法得到真正休息的疲惫,是易怒、恍惚等细微的情绪波动。这样的变化,既不会让太医立刻察觉异常,又能让慕容翊在不知不觉中加深对她的依赖。
沈璃取来一个小巧的玉杵与瓷臼,将油纸包里的药材倒出少许。忘忧草根茎呈深褐色,带着淡淡的苦涩味;腐心花花瓣细碎,颜色偏暗,气味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寒水石细粉则是雪白色,触感冰凉。她先将忘忧草根茎放入瓷臼,玉杵轻碾,根茎逐渐碎成粉末,发出细微的 “沙沙” 声。动作熟练而精准,眼神专注得近乎冷酷 —— 每一种药材的分量都需精确到分毫,多一分则可能让慕容翊的脉象出现明显异常,被周鹤鸣察觉;少一分则达不到她想要的效果,白费功夫。
她取出一把银质小秤,秤杆细如发丝,秤砣只有米粒大小。先称取忘忧草粉末三钱,再加入腐心花粉末一钱半,最后添上寒水石细粉半钱。三种粉末在瓷臼中混合,她用玉杵轻轻搅拌,动作缓慢而均匀,直到粉末颜色变得均匀一致,才将其倒入一个新的白瓷瓶中,贴上 “安魂散” 的标签 —— 这是她为新配方取的名字,既符合安神的用途,又能掩盖其真实作用。
“温水煮青蛙,才能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沉沦。” 沈璃将瓷瓶放回木盒,锁好木盒,重新放回博古架最隐蔽的角落。烛火映着她的侧脸,一半在光亮里,一半在阴影中,看不清真实的情绪。
翌日清晨,沈璃如往常般将调配好的 “安魂散” 混入安神香中,装入一个描金小香炉,送到乾清宫。李福全接过香炉时,还笑着打趣:“沈尚宫调的香就是不一样,陛下这几日闻着,气色都好了些。” 沈璃只是淡淡一笑,躬身告退,没有多说一句话。
慕容翊在御书房批阅奏折时,宫人点燃了那炉安神香。清冽的香气缓缓散开,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与往日相比,似乎更能平复心绪。他原本因边关战报而焦躁的心情,很快便平静下来,只是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感 —— 眼皮沉重得像是挂了铅,握着朱笔的手也有些发软,看奏折上的文字时,偶尔会出现短暂的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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