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吴涯的指尖触碰到石碑冰冷表面的那一刹那,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先前萦绕在耳边的风声、云瑶和琉璃紧张的呼吸声,乃至自己心跳的鼓动,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沉寂。
那石碑不再是死物,它像是从亘古沉睡中苏醒的洪荒巨兽,表面流淌的暗金色纹路骤然亮起,却又在瞬间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那不是寻常的阴影,而是能够湮灭光线的、纯粹到极致的“黑”。它如泼墨般从碑身汹涌而出,不是弥漫,而是奔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又似一张无形巨口,不容反抗地将吴涯整个人吞没。
“吴涯!”
云瑶的惊呼声和琉璃的抽气声几乎同时响起,但她们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柔和却蕴含着无上伟力的力量便凭空而生,轻柔地推在她们身上。这力量如同温暖的潮水,包裹着她们,将她们从石碑附近推开数丈之远,却丝毫没有伤及她们。两人踉跄站定,脸上已全无血色,只能眼睁睁看着吴涯的身影被那团不断膨胀、蠕动的黑暗彻底吞噬,消失不见。那黑暗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半球形领域,隔绝了内外,连神识探入都如石沉大海。
……
被黑暗包裹的吴涯,并未感受到预想中的挤压或痛苦。他仿佛坠入了一个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虚无空间,五感尽数失效,唯有意识异常清醒。这种清醒在绝对的孤寂中成为一种酷刑。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一点微光在前方亮起。
那光芒迅速扩大,将他笼罩。紧接着,磅礴的画面与情感洪流,蛮横地冲入了他的脑海,不再是旁观,而是……亲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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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与毁灭的气息刺鼻而来,灌满了他(或者说,那位贵族)的肺叶。脚下的大地在哀鸣中剧烈震颤,头顶的天空不再是熟悉的颜色,而是被撕裂开一道道狰狞的、流淌着混乱能量的空间裂缝。曾经璀璨永恒的星辰,此刻正一颗接一颗地黯淡、崩塌,拖着长长的光尾,如同诸神泣血的眼泪,坠向下方已成一片火海的大地。
燃烧的,是昔日辉煌巍峨的宫殿群。那些用星辰内核雕琢的梁柱、用永恒冰晶砌成的墙壁,如今都在一种诡异的、仿佛能焚尽灵魂的火焰中扭曲、坍塌。华美的浮雕化作焦炭,珍稀的神木沦为灰烬。这不是凡间的战争,这是世界的终末,是文明的葬歌。
他屹立在一片相对完整的悬空广场上,身上那套华美幽暗的铠甲,原本流淌着如宇宙深渊般的神秘光泽,此刻却布满了刀剑与法则撕裂的痕迹,黯淡无光。铠甲造型高贵而古老,肩甲处镌刻着某种早已失传的、代表其不朽血脉的徽记。他的面容在画面的聚焦处显得有些模糊,仿佛隔着一层流淌的水幕,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睛,如同暗夜中最后的两颗寒星,清晰得令人心碎。
那眼中,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只有无边无际的决绝,以及一种沉淀了万古、足以将灵魂都压垮的悲痛。他目光所及之处,是无数族人在与不可名状的敌人奋战中凋零的画面,是传承了无数纪元的文明在他眼前走向终焉。
时间不多了。毁灭的潮汐即将吞噬这最后的孤岛。
他缓缓抬起双手,动作庄重而艰难,仿佛抬起的不是手臂,而是整个世界的重量。指尖在空中划出玄奥至极的轨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引动着周围残存天地法则的共鸣与哀鸣。一个危险到极点的仪式,开始了。
这不是向外界借力,而是向内,向着自身存在的根源——灵魂本源,发起的最残酷的剖解。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吼,终于从他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那不再是**的疼痛,而是直接作用于生命核心、作用于存在概念的极致折磨。吴涯的意识与他同步感受着,仿佛有一柄无形的、燃烧的刻刀,正精准而缓慢地切入灵魂最深处,要将某一部分最核心、最本质的东西,硬生生剥离出来。
他周身爆发出难以形容的能量风暴,幽暗的光芒从他体内迸发,却又被强行约束在仪式范围内。可以模糊地“看”到,在他双手虚按的胸前,一点璀璨到无法直视的光粒,正伴随着他灵魂撕裂的声响,被一点点地、缓慢地抽取出来。那光粒,蕴含着他对法则的领悟,他的力量精华,他血脉中的传承记忆,甚至……是他的一部分情感与意志,是他之所以为“他”的证明。
每剥离一丝,他的气息就衰弱一分,那身暗幽铠甲的光芒就更加黯淡。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如同淬火的寒铁。
吴涯(的意识)在这无法言喻的痛苦中几乎要溃散。他感觉自己就是那位贵族,亲身承受着这凌迟灵魂的酷刑。他能感受到贵族对这片即将彻底毁灭的故土的眷恋,对逝去同胞的哀恸,以及一种深沉的、几乎凝成实质的不甘与……希望。
为何在彻底毁灭之际,要承受如此极致的痛苦,剥离出这灵魂的种子?是为了留下复仇的火种?还是为了……记录下这场浩劫的真相,让后世知晓,曾有一个辉煌的文明,于此寂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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