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在挖机挡风玻璃上凝成细珠,陈默转动方向盘避开一块凸起的山石,后视镜里载着大学生的面包车歪了歪,小林同学的高马尾从车窗探出来,举着手机喊:“陈工!看见红旗了!”
村小的白墙红瓦终于从雾里浮出来时,陈默松了松攥着方向盘的手。
校门前站着二十来个孩子,最小的扎着羊角辫,最大的男孩校服袖口短了一截,露出晒得黝黑的手腕。
为首的老校长穿蓝布衫,腰板挺得像根竹,见挖机停下,立刻弯腰从竹篮里捧出一把野山桃:“陈同志,孩子们天没亮就来等了。”
陈默蹲下身,羊角辫小姑娘往他胶鞋上蹭了蹭手,才把一颗山桃塞进他掌心。
山桃带着晨露的凉,他抬头时,目光扫过校门旁的围墙——裂缝从墙根斜着爬上来,最宽处能塞进成年人的食指,墙脚的泥土明显下陷,把半块砖压得歪了。
“校长,教室地基沉降多少?”他摘下安全帽,指节叩了叩墙面。
“上个月下暴雨,后墙根冒浑水。”老校长搓着布衫下摆,“县上派人来看过,说这墙是‘危房’,要拆了重盖。可娃们的运动会就快到了,操场就这么点地……”
陈默没接话,弯腰捡起块碎砖。
砖面沾着潮乎乎的红土,他用拇指抹开,露出底下细密的纹路——那是地基土滑移时挤压出的擦痕。
身后传来苏晴烟的脚步声,她的相机已经架在三角架上,镜头对准裂缝:“需要航拍吗?”
“先拍全貌。”陈默掏出手机,无人机“嗡”地冲上天空。
他盯着手机屏幕里的影像,山风掀起他的衣角:“不是危房。”
村民大会在教室开。
长条凳不够,几个汉子蹲在门槛上,怀里抱着端着搪瓷缸的娃。
陈默把无人机拍的3D建模投在黑板上,蓝色的墙体模型缓缓旋转,红色区域标出裂缝走向:“墙会裂,是因为底下的土在‘溜坡’。就像你们晒谷时堆的谷堆,堆太陡了,谷粒就会往下滑。”
“陈工,你就直说能不能修吧。”坐在第一排的黑脸汉子把娃往怀里拢了拢,“我家二丫明天要考数学,可耽误不得。”
“能修,还能让娃们自己修。”陈默点开另一张图,是用动画演示的地基加固过程,“我教他们用绳子测石头重量,用本子记每块砖的位置。修完这墙,他们一辈子都知道怎么看房子安不安全。”
教室里炸开一片议论。
抱娃的妇女皱起眉:“修墙是泥瓦匠的活,跟读书有啥关系?”蹲门槛的汉子挠头:“我家小子上次帮他叔砌猪圈,把手砸肿了……”
小林同学挤到陈默身边,她的地质雷达还挂在肩上,却掏出平板点开段动画:“阿姨您看,这是地基土滑移的模拟。就像咱们揉面,面揉不匀,馒头会塌。墙底下的土要是溜坡,墙就跟着歪。”她又切出张照片,是前几天老小区里孩子们用水平尺测花坛的场景,“上次社区的娃学完,回家就帮爷爷看老房子的墙缝,现在都能当‘小监工’了。”
羊角辫小姑娘突然从妈妈腿缝里钻出来,仰着小脸:“老师,我能摸挖机的大铁手吗?”
哄笑声里,黑脸汉子的眉头松了:“陈工,要是娃们能边学边修,我就应了。但要是耽误考试……”
“我们调了县上的月考时间。”苏晴烟举着相机插话,镜头扫过教室后墙贴的“期末冲刺”标语,“区教育局说,这种‘活的安全课’,比卷子上的填空题金贵。”
施工第一天,陈默把挖机的液压臂改装成吊装架。
他踩着梯子,教孩子们系吊装绳:“绳子要绕石头三圈,结要打‘鲁班结’——你们语文课本里鲁班造伞的鲁班,这结能吃重。”
小林同学举着测距仪喊:“3号条石,长1.2米,宽0.3米,重量……”
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踮脚拽了拽绳子:“陈叔叔,我来拉!”
“先算重量。”陈默蹲下来,把计算器塞给她,“石头密度2.5吨每立方米,体积是长乘宽乘高。算对了,你就能按挖机的升降按钮。”
小姑娘的手指在计算器上戳得飞快,鼻尖沾了点石灰:“2.5乘1.2乘0.3乘0.2……是0.18吨!”
“对了。”陈默把她抱上挖机操作位,“左手推这个杆,慢着点——”
液压臂缓缓抬起,条石稳稳离开地面时,小姑娘的尖叫混着挖机的轰鸣,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苏晴烟的相机捕捉到这一幕:铁臂上沾着泥点,操作位里的小身子挺得笔直,眼睛亮得像星子。
大刘的震动监测方案是在第七天传来的。
陈默的手机响时,他正蹲在墙根教孩子们用水平尺测沉降,屏幕上跳着大刘的语音:“小陈,我给你找了套土办法——手机绑弹簧吊个螺丝帽,固定在墙上。手机录视频,用APP分析螺丝帽晃的频率,比专业设备还灵。”
小张抱着笔记本电脑调试设备时,手背上还沾着昨天搬石头蹭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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