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像被扯碎的棉絮,三天三夜没停过。
陈默站在老小区1栋楼下,水已经漫到他胶鞋的脚踝,混着泥沙的积水里漂着塑料盆、破拖鞋,还有半袋泡发的狗粮。
二楼窗户探出几个脑袋,王奶奶举着铝盆接漏雨,水珠子顺着她银白的发梢往下淌:“小陈!我家小孙子发烧了,救护车进不来!”
陈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喉结动了动。
他前天就注意到排水沟墙根的水痕,昨晚绕着小区转了七圈,用钢钎捅开三个堵塞点,可雨势太急,老管道根本扛不住。
此刻积水还在涨,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水面——水温比雨水凉,说明地下暗渠彻底堵死了。
“苏晴烟!”他冲雨里喊了一嗓子。
穿冲锋衣的姑娘从单元门跑出来,相机镜头蒙着防水罩,发梢滴下的水在下巴上串成线:“在拍!居民自发搬沙袋的画面已经录了三组。”
陈默指了指挖机:“把备用抽水泵抬下来,先给1栋2单元抽水。”他转身对围过来的居民扬声,“会搬沙袋的跟我去堵车库入口,会接线的去帮电工师傅搭临时电路!”
人群里有人举着伞喊:“陈工,这水怎么越排越多?”陈默扯下安全帽,雨水顺着发梢砸在积水里:“老管道设计坡度只有千分之二,现在雨水流速是原来的三倍!”他抹了把脸,“挖机就位,我要挖开路面找淤塞段!”
挖斗落下时,水泥碎块混着泥浆飞溅。
陈默猫腰钻进刚挖出的沟槽,雨水顺着雨披灌进后颈。
他用铁铲扒开淤泥,露出半段锈迹斑斑的水泥管——管壁裂着蛛网纹,管口卡着团缠满铁丝的破布。
“原管直径300毫米,”他喊苏晴烟过来拍,“现在得换500毫米的波纹管,基础用C20混凝土加固。”
“能行么?”孙阿姨举着伞蹲在沟边,伞骨被风吹得直晃,“这大半夜的上哪儿找材料?”
陈默扯下手套,在雨水里搓掉泥:“我联系了建材市场,他们有应急库存。”他掏出手机划拉两下,“老张头的货车半小时到,水泥我让小武找社区仓库调。”他抬头时,雨帘里亮起一串车灯,“看,来了。”
抢修持续到凌晨三点。
陈默的雨披早被刮破,肩头沾着水泥浆,蹲在新铺的波纹管前用水平尺校准。
苏晴烟的相机电池换了三块,镜头里的画面从混乱的积水,到居民传递沙袋的手臂,再到陈默蹲在泥里画设计图的侧影——他用树枝在湿地上勾出管道走向,边画边给围过来的大爷解释:“坡度提到千分之三,雨水自己就能冲开小堵塞。”
天快亮时,最后一段混凝土覆盖完毕。
陈默站在新修的排水沟前,看积水顺着管道汩汩流走,裤脚还滴着泥水。
苏晴烟递来保温杯,他喝了口姜茶,喉结滚动两下:“得留个说明牌。”他从挖机工具箱里翻出铝板,用记号笔写:“此处排水改造由XX社区居民共建完成,2024年4月12日。”
牌子是在第二天中午被城管拆的。
两个穿制服的年轻人举着执法记录仪,其中一个指着铝板:“未经审批擅自设置户外广告,按规定要拆除。”
孙阿姨攥着扫帚挡在牌子前:“这是我们自己修的!又不是卖广告!”
陈默按住她胳膊,低头看执法文书,指节捏得发白:“规定里有说便民设施说明牌要审批吗?”
“市容管理条例第二十三条。”城管翻着文件,声音发虚,“任何公共区域标识都需备案。”
苏晴烟的相机始终没放下,镜头里陈默的背影绷得像根弦。
他突然笑了,笑得雨水在睫毛上晃:“行,拆吧。”转身时,苏晴烟看见他后颈的泥印被晒得发白。
当晚,苏晴烟的短片《一块牌子的生死》在网上炸开。
画面里,拆牌的城管动作僵硬,孙阿姨红着眼圈抹眼泪,最后定格在陈默蹲在泥里画设计图的侧影。
弹幕刷得屏幕发颤:
“老百姓自救还要盖章?”
“牌子拆了,人心能拆吗?”
省教育厅官微转发时配文:“有没有可能,教育缺失的不是知识,而是行动?”
小林同学就是这时候来的。
扎着高马尾的姑娘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区门口,箱子上贴着“XX大学土木系”的贴纸。
她举着便携地质雷达冲陈默笑:“我们是支援团,来帮社区建地下管网档案的!”
身后跟着七个大学生,有扛三维建模设备的,有抱着笔记本电脑的,最边上的男生背着铺盖卷,腼腆地挥手:“阿姨说活动室能打地铺。”
区政府的座谈会开在七月流火的午后。
会议室空调开得很足,郑丽华的白衬衫贴在后背。
她翻着手里的材料,封皮是《民间小微工程管理现状调研报告》,里面夹着老康用自制水准仪测坡度的照片,还有居民签署的《自建承诺书》。
“任何建设行为必须纳入监管体系。”她敲了敲桌子,“否则就是野蛮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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