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家庭化产房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又被剧烈的宫缩切割成碎片。李梦琪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疼痛海洋上,每一次宫缩的浪潮打来,都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彻底掀翻、吞噬。汗水早已浸透了她的发丝和病号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最初的忍耐和克制早已被最原始的本能取代,她紧咬着嘴唇,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难以抑制的痛吟,指甲在陈飞的手背上留下了深深的月牙形红痕,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破皮渗血。
陈飞的心如同被放在文火上炙烤,他看着妻子在痛苦中挣扎,那张原本明艳动人的脸庞因极致的疼痛而扭曲、苍白,他的眼眶一次次湿润,又一次次强行逼退。他不再是那个在商界挥斥方遒的企业家,也不是那个在诊所沉稳镇定的中医师,他只是一个无比心疼、无比焦灼、却又深感无力的丈夫。
他半跪在床边,几乎将整个上半身都凑到李梦琪面前,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汗湿的额头,声音因为长时间的低语和紧张而变得极度沙哑,却依旧像磐石一样稳定地重复着:
“梦琪,看着我!看着我!呼吸,跟着我,吸——二三四……呼——二三四……”
“你很棒,非常非常棒!宝宝和你一起在努力!”
“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抓紧我!”
他的话语,连同他掌心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热和力量,成了李梦琪在痛苦深渊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绳索。在意识的浮沉间隙,她能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浓得化不开的心疼,这让她破碎的勇气一次次重新凝聚。
王秀娥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手里拧着一条毛巾,想给儿媳擦汗又怕打扰她,只能不停地用带着哭腔的乡音念叨着:“老天爷保佑,祖宗保佑,让俺媳妇少受点罪吧……” 张雅茹则强忍着眼泪,一边帮着女儿调整呼吸,一边用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擦拭她的脸颊和脖颈,无声地传递着母亲的支持。李建国背对着病床,面向窗户,看似在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但那紧握的、微微颤抖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同样汹涌的焦虑。
这漫长而艰难的拉锯战持续了几个小时,从深夜到天空泛起鱼肚白。当黎明的第一缕微光勉强透过窗帘缝隙时,刘医生再次进行了检查。这一次,她脸上露出了鼓舞人心的笑容,声音清晰而有力:“非常好!李梦琪,你做得太棒了!宫口已经开全了!宝宝的头已经能看到了一点,我们马上就要进入最后的分娩阶段了!来,跟着我的指令,我们一鼓作气!”
这句话如同吹响了总攻的号角。李梦琪涣散的眼神瞬间重新聚焦,一股来自于生命本源、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的强大力量,从她身体深处轰然爆发。她看向陈飞,尽管虚弱,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仿佛在说:“我可以的!”
陈飞用力回望她,重重地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来,宫缩来了!深吸一口气——屏住——向下用力!对!就是这样!把力气用在下面!” 助产士在一旁专业地指导。
李梦琪咬紧牙关,脸颊因用力而涨红,脖颈上青筋暴起。她将所有意念和残存的力量都集中到了一点,遵循着身体的本能和助产士的指令,一次又一次地奋力向下。
“很好!看到更多了!休息一下,哈气,哈气……下次宫缩,我们继续!”
“加油!妈妈加油!宝宝的头快出来了!”
产房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只剩下李梦琪用力的闷哼声、助产士清晰的指令声和仪器规律的滴答声。陈飞紧紧握着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所有力量都渡给她,他的心脏随着每一次“用力”的指令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胸腔。
时间在最后的冲刺阶段仿佛又凝滞了。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却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突然,刘医生喜悦地宣布:“好了!头出来了!肩膀……好!整个出来了!”
紧接着——
“哇啊——!哇啊——!!”
一声无比清亮、高亢、充满了原始生命力的啼哭声,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道金色阳光,猛地响彻了整个产房!这声音是如此有力,如此纯粹,瞬间驱散了所有漫长等待的焦灼和痛苦带来的阴霾。
那一瞬间,李梦琪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瘫软在产床上,胸口剧烈起伏,大口地喘着气,泪水混合着汗水,毫无征兆地奔涌而出。但那不是痛苦的泪水,而是极致的疲惫过后,巨大的喜悦、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和难以言喻的放松共同作用下的复杂宣泄。
“是个男孩!六斤八两,非常健康!” 助产士笑着将那个浑身还沾着胎脂、粉粉嫩嫩、正在嘹亮宣告自己降临的小家伙,轻轻放在了李梦琪的胸前。
李梦琪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那个温热、柔软、还在微微蠕动的小身体。当她的指尖感受到那真实的触感,当她的目光对上那个小家伙微微睁开、似乎还看不清世界的朦胧双眼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汹涌澎湃的母爱瞬间将她淹没。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艰辛,在这一刻都变得无比值得。她低下头,用脸颊轻轻贴着宝宝湿漉漉的小脑袋,泪水滴落在宝宝的襁褓上,声音虚弱却充满了无限的柔情:“宝宝……我的宝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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