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历上的那个被红圈重重标记的日子,终于在全家人的翘首以盼中到来了。然而,李梦琪的腹部除了愈发沉坠,却并无其他明显的动静。预产期当天,在刘医生的建议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陈飞和李梦琪决定提前入住早已预定好的妇幼保健院家庭化产房。
去往医院的那天清晨,天空是淡淡的灰蓝色,仿佛也屏住了呼吸。陈飞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李梦琪,她的步伐因腹部的重量而显得缓慢蹒跚。王秀娥和李建国、张雅茹也都来了,大人们脸上都带着一种混合着极度兴奋与难以掩饰的紧张神情,像是要共同奔赴一场庄严而又充满未知的仪式。
家庭化产房环境温馨,不像普通病房那般冰冷,暖色的墙壁,柔软的沙发,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茶几。但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以及床边那些清晰的医疗设备,依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人们这里所承载的特殊使命。
安顿下来后,最初的半天在平静中度过。李梦琪在陈飞的陪伴下,在走廊里慢慢散步,试图促进宫缩。王秀娥坐在沙发上,手里无意识地揉搓着一块带来的软布,目光时不时地飘向儿媳的肚子,嘴里用极低的声音念叨着祈求平安的家乡话。李建国看似沉稳地看着报纸,但半天都没有翻动一页。张雅茹则细心地整理着已经无比整齐的待产包,反复确认着热水瓶是否满着,为女儿准备的巧克力是否放在最顺手的位置。
这种表面的平静,在当天深夜被打破了。
李梦琪在睡梦中被一阵规律性的、类似于强烈经期痉挛的疼痛惊醒。她轻轻吸了口气,试图调整呼吸。一直处于浅眠状态的陈飞立刻感应到,瞬间清醒,打开了柔和的床头灯。
“开始了?”他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但眼神却异常清明锐利。
李梦琪点了点头,抓住他的手,指尖有些冰凉:“嗯……有点疼,一阵一阵的。”
陈飞立刻按响了呼叫铃。值班护士很快到来,做了初步检查,确认是临产的宫缩,但宫口刚开,还早。她专业而温和地叮嘱李梦琪放松,记录宫缩间隔时间,保存体力。
真正的考验,从这一刻才算正式开始。
宫缩如同逐渐涨潮的海浪,一开始还只是温柔的冲刷,间隔时间长,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陈飞握着李梦琪的手,陪着她一起用产前课上学到的拉玛泽呼吸法呼吸,“吸——二三四,呼——二三四……”。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像锚一样,定住李梦琪在疼痛浪潮中有些慌乱的心神。
王秀娥也醒了,焦急地站在床边,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看着儿媳蹙眉忍耐的样子,心疼得直搓手:“琪琪,疼你就喊出来,别忍着啊!”
李梦琪勉强对婆婆笑了笑,摇摇头。她知道,这才刚刚开始。
随着时间的推移,“海浪”的力量越来越强,间隔时间越来越短,仿佛化作了汹涌的惊涛,一次又一次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身体。疼痛不再是简单的痉挛,而是变成了一种撕裂般的、席卷全身的巨浪,每一次袭来,都让她忍不住绷紧身体,指甲深深掐入陈飞的手掌,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
陈飞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刺痛,但这与他看到妻子所承受的痛苦相比,微不足道。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宫缩来临,他都跟着屏住呼吸,仿佛能分担一丝她的痛楚。他不停地用温热的毛巾为她擦拭额头的汗,将吸管杯递到她嘴边,鼓励她喝点水,用他那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呼吸的节奏,说着毫无新意却无比真诚的鼓励:“老婆,加油!你很棒!呼吸,对,就这样……我在这里,一直在这里……”
他目睹着李梦琪从隐忍的低吟,到难以自控的痛呼,看着她因疼痛而扭曲却依然坚毅的脸庞,一种混合着巨大心痛、无比敬佩和强烈无助感的情绪在他胸腔里冲撞。在商场上,他可以运筹帷幄,解决各种难题;在医馆里,他可以妙手回春,缓解病人的痛苦。但此刻,在他最爱的人承受着生育这场最原始的、最伟大的苦旅时,他除了陪伴和鼓励,竟什么也做不了。这种无力感,让他深刻体会到了母亲这个角色背后,所蕴含的何等惊人的勇气和牺牲。
李梦琪的意识在剧烈的疼痛中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疼痛像烈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神经,消耗着她的意志。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几乎想要放弃,觉得自己的力量已经耗尽。但每当她睁开被汗水迷住的眼睛,总能对上陈飞那双充满了血丝、却写满了无限疼惜与坚定支持的眼睛,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的、始终不变的温热力量。还有婆婆那焦急关切的眼神,母亲温柔的抚触,父亲沉默却沉稳的背影……这些都化作了她坚持下去的燃料。
“为了宝宝……为了陈飞……为了我们这个家……”她在心里一遍遍地默念,这成了她抵御疼痛的精神堡垒。
时间在产房里仿佛失去了原有的刻度,每一分钟都被疼痛拉得无比漫长。窗外,天色由深黑逐渐转为墨蓝,又慢慢透出晨曦的微光。漫长的黑夜终于过去,黎明即将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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