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江南的官道上,狄仁杰与张谏之所乘坐的青篷马车,依旧在不疾不徐地行驶。越是靠近江南,关于北方战事最终处理的细节传闻就越是详尽,自然也少不了秦赢那令人胆寒的“断指换食”之举。
沿途茶棚酒肆,这成了最热门也最富争议的话题。
“我的老天爷!自断手指混着吃?这……这秦将军也太……太狠了吧!”一个行商打扮的中年人咂舌道,脸上满是惊惧。
“狠?不狠能镇住那些突厥狼崽子?”旁边一个走镖的镖师却是不以为然,“要我说,干得漂亮!就该让这些蛮夷知道知道,咱武周不是他们能惹的!以后看谁还敢来犯边!”
“话是这么说,可这手段……终究是有伤天和,传出去,怕是有损我天朝上国的仁德之名啊。”一个老学究模样的士人摇头叹息。
“仁德?跟强盗讲什么仁德!”那镖师嗤笑一声,“你跟他讲仁德,他跟你讲弯刀!秦将军这是以杀止杀,以暴制暴,这才是真正的大仁!保的是咱们千千万万边民百姓的平安!”
马车内,张谏之听着外间毫不避讳的议论,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低声道:“阁老,他们只看到手段酷烈,却不知若无此雷霆之威,边境何日能得真正安宁?赵兄他们……又何至于枉死!” 他对秦赢的做法,内心是认同甚至感到一丝快意的,这快意源于对好友枉死的愤懑,也源于对边患能就此根除的期盼。
狄仁杰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眼,目光深邃地看着义愤填膺的张谏之,轻轻叹了口气:“谏之,民心如水啊。秦将军此举,于国于边,确有其不得已之苦衷与长远之利,能收震慑之奇效。然,于寻常百姓而言,他们看到的,是血淋淋的残酷,是超越常理的酷烈。有人拍手称快,亦有人心生寒意,此乃人之常情。”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为政者,执掌刑赏,需刚柔并济。刚猛足以立威,然过刚则易折,亦恐失却人心之柔。秦将军行此非常之事,虽一时震慑外虏,然亦在民间种下了‘酷烈’之印象。未来朝堂之上,恐有非议;若被有心人利用,更是后患无穷。”
张谏之闻言,冷静了几分,若有所思。他明白狄仁杰的担忧,舆论是一把双刃剑。
狄仁杰望向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喃喃道:“如今,只盼此番江南之行,能有所获,找出那隐藏至深的黑手。唯有内外皆安,方是真正的太平盛世。至于秦将军所为……功过是非,自有后人史笔评说,亦需陛下圣心独断。” 他将这份复杂的观感暂且压下,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查明清风观的真相。
就在狄仁杰与张谏之谈论此事的同时,远在江南润州城西二十里外的清风观,却在一夜之间,化作了一片焦土!
是日清晨,附近山民发现往日清幽的道观方向浓烟滚滚,赶去时,只见烈焰冲天,火势极其凶猛,根本无法靠近。待官府闻讯派人赶到,大火已将偌大一座道观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焦黑一片,冒着缕缕青烟。
官府仵作和衙役冒险进入火场勘验,发现观内所有人员,包括那神秘的观主“玄玅真人”以及其麾下道士、杂役,共计三十七口,尽数葬身火海,尸体皆被烧得面目全非,蜷缩成炭,惨不忍睹。初步判断,竟无一人逃生!
然而,蹊跷之处在于,大火似乎是从内部多个地点同时燃起,且火势蔓延极快,不似意外失火。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衙役们在几处关键殿宇的废墟中,发现了数把异常坚固的大锁!这些锁头似乎是以特殊金属打造,竟未被大火完全融化,只是表面熏黑变形,依旧死死地锁在烧毁的门窗之上!
“大人!这……这锁是从外面锁上的!”一个经验丰富的捕头检查后,骇然禀报。
消息传出,舆论哗然!
一场大火,烧死了观内所有人,而几处出口竟被人从外面用大锁锁死!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是谁?如此狠毒,竟要将清风观上下数十口人尽数烧死,一个不留?
是清风观背后的势力,见事情可能败露,果断断尾求生,防止追查?还是另有其人,想要借此掩盖什么?那几个未被熔毁的大锁,成了此案最诡异、也最关键的证物,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火灾背后的阴谋与冷酷。
当这个消息通过驿站快马,传到尚在途中的狄仁杰耳中时,他拿着信报,久久不语,脸色凝重至极。
“我们还是晚了一步……”他长叹一声,“对手比我们想象的更为果决,也更狠辣。清风观这条线,断了。”
张谏之亦是心头沉重,看着远方,仿佛能感受到那来自江南焦土之上的寒意。这幕后之人,反应如此之快,手段如此之绝,连自己人都能毫不犹豫地全部牺牲,其可怕程度,丝毫不亚于北疆那位以酷烈手段立威的秦将军。
南北两地,一边是以血与火立威,震慑外虏;一边是以焚与锁灭口,隐匿行踪。这武周的天下,看似因北疆大捷而威加四海,实则暗处的较量,才刚刚进入最凶险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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