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倾盆。西湖水面上炸开无数水花,仿佛天神震怒,将万千银珠砸向人间。孤山脚下,那座临时搭建、用于最终对决的宽大棋亭,在风雨中飘摇,仅能依靠四周悬挂的重重防水油布勉强维系着一方干爽之地。
亭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两张神色凝重的面孔。
上官婉儿端坐棋枰一侧,纤指夹着一枚温润黑子,却迟迟未能落下。她的对面,正是那位自称“无生老祖”的白莲教教主,一袭素白宽袍,面容被一张毫无纹饰的纯白面具覆盖,只露出一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吸纳所有光线的眼眸。棋局已至中盘,枰上黑白大龙纠缠撕咬,形势晦暗不明,一如亭外压抑的天气。
陈明远臂上裹着厚厚的绷带,隐在棋亭角落的阴影里,目光锐利如鹰,紧紧锁定着教主及其身后两名垂首侍立的教徒。他的伤处仍在隐隐作痛,那是前日在运河货船上追击时,为护住上官婉儿所留下的印记。此刻,他心中并无半分英雄救美的自得,只有愈发浓重的不安。这棋亭太静了,静得只剩下雨声和落子声,仿佛暴风雨中心诡异的宁静。
“上官姑娘,心绪不宁,乃棋家大忌。”教主的声音透过面具传出,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冰冷而无情,“可是在担心,你那潜入织造局查验证据的同伴,能否安然归来?”
上官婉儿执子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他们暗中分头行动,由御医之子张雨莲携陈明远提供的“现代”检验思路,冒险潜入江南织造局寻找毒染丝绸的最终证据,此事极为隐秘,教主如何得知?
她强自镇定,将黑子“啪”地一声敲在枰上,攻势凌厉:“教主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的棋局吧。棋势如人势,外强中干,终难长久。”
教主发出一声低哑的轻笑,白子随即跟上,不仅化解了攻势,反而将黑棋的大龙隐隐围住:“棋局如局,人亦在局中。谁为棋子,谁为棋手,尚未可知。”
就在这时,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瞬间照亮天地。几乎在同一刹那,借着那转瞬即逝的强光,陈明远清晰地看到,教主身后一名教徒因雷声震慑,下意识地微微抬头,露出了下颌处一道极细、却极为狰狞的旧疤。
陈明远的心猛地一沉!这道疤……他绝对见过!不是在清代,而是在穿越前的现代,某次协助警方调查一桩涉及走私国宝级文物的跨国要案时,卷宗上那个神秘组织核心成员的照片特征之一,便是这道独特的下颌疤痕!那个组织行事诡秘,与多个地下文物贩卖链条有染,其首脑身份成谜,代号似乎是……“收藏家”?
难道……
一个荒谬却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如同亭外的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雨势稍歇,但气氛愈发紧绷。
上官婉儿与教主的对弈已进入最惨烈的官子阶段,每一子都关乎十数目的得失,牵动着整条大龙的生死。上官婉儿额头已见细密汗珠,她全副心神沉浸在棋枰的方寸世界里,计算着每一种可能。然而,教主却显得游刃有余,落子速度丝毫不减,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陈明远强迫自己从“现代疤痕”带来的震惊中冷静下来。他必须验证这个疯狂的猜想。他悄然移动脚步,凑近正在一旁焦灼观战的杭州知府,压低声音,用最快最简练的方式,描述了教坛据点查获的某些奇特器物(源自他之前用化学知识反制“圣水”时观察到的细节),这些器物风格与已知白莲教传统仪轨迥异,却隐隐符合现代卷宗里提到的,那个神秘组织在某些特殊“祭祀”活动中展现出的怪异偏好。
知府闻言,瞳孔骤缩,惊疑不定地看了陈明远一眼,随即招手唤来一名亲信,低声耳语几句。亲信领命,迅速消失在雨幕中。陈明远知道,这是去调阅近期所有关于可疑人物和物品的卷宗了。他希望,这个时代的记录,能与他来自未来的记忆产生一丝微弱的呼应。
时间在落子声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如同煎熬。
突然,棋亭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浑身湿透、面带惊慌的衙役冲了进来,也顾不得礼数,直接扑到知府面前,颤声禀报:“大人!不、不好了!织造局那边……张、张先生他们遭遇不明身份之人围攻,证据……证据被抢走了!”
“什么?!”上官婉儿闻声,心神剧震,猛地从棋局中惊醒,看向那衙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陈明远也是心头一紧,张雨莲怎么样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知府派去的亲信也匆匆返回,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递上一份陈旧卷宗的一角抄录。上面模糊记载着,数十年前,曾有一伙海外来的“商贾”,行事诡秘,其首领下颌亦有疤痕,他们似乎对某些带有特殊印记的古董丝绸极为痴迷……
线索碎片,在这一刻,因那道闪电照亮的下颌疤痕,轰然拼接!
教主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戏谑与掌控一切的得意:“上官姑娘,看来,你的‘证据’已然烟消云散。这局棋,你还要继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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