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的风波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在京城权贵圈中缓缓扩散。然而,苏浅宁并无暇品味这其中的意味,更严峻的挑战已迫在眉睫。
夜景洐雷厉风行,顶着巨大的压力,正式任命她为治水特使,虽无明确品阶,却赋予她巡查河道、咨问工部官员、甚至在一定权限内调动地方资源的权力。
同时,一支由工部官员、户部核算人员以及精锐护卫组成的勘察队伍迅速组建完毕,不日即将奔赴黄河决口所在的平州府。
此行凶险,不仅在于水患未平,灾情复杂,更在于朝中不知多少双眼睛正暗中盯着,盼着她这个异数马失前蹄,摔得粉身碎骨。
临行前夜,夜景洐来了这宁栖院找苏浅宁。
烛光下,他神色冷凝,将一枚玄铁打造的、刻有繁复暗纹的令牌推至她面前。
“此令可调沿途州府驻军百人以下协助,遇紧急情况,可先斩后奏,处置五品以下阻挠治水、贪墨舞弊之地方官员。”
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平州知府是赵文正的门生,地方势力盘根错节,你万事小心,若事不可为,保全自身为上。”
苏浅宁接过那沉甸甸的令牌,感受到其上冰凉的杀伐之气,心知这已是一场不容失败的战争。她郑重颔首:“明白,定不负王爷你所托。”
“你一定要给本王注意安全!暗一,本王还是会让他在暗处跟着你!”夜景洐再一次郑重叮嘱着苏浅宁。
“好了,王爷,我又不是独自一人前往,还带着霜凝她们四人呢!肯定无事!”苏浅宁信誓旦旦着。
“希望如此!”
三日后,勘察队伍顶着初冬的寒风,离开了京城。
越往北行,景象愈发凄凉。官道上,随处可见扶老携幼、面黄肌瘦的灾民,他们眼神麻木,向着传闻中尚有活路的南方蹒跚而行。
被洪水肆虐过的土地一片狼藉,倒塌的房屋、淤积的泥沙、甚至偶尔可见的浮尸,无不诉说着这场灾难的残酷。
数日后,队伍抵达了平州府外围。决口虽在上游,但整个平州府皆被波及,府城亦半淹于水中,城墙破损,街道上行舟往来,昔日繁华荡然无存。空气中弥漫着水腥气、霉味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臭。
在当地临时设置的官署内,苏浅宁见到了平州知府以及一众地方官员。
那知府姓孙,果然如夜景洐所料,表面恭敬,言辞间却透着敷衍与隐隐的不屑,对于束水攻沙之策更是顾左右而言他,只一味强调困难,请求朝廷多拨钱粮用于传统堵口和赈济。
苏浅宁不动声色,并未与他多作纠缠。她知道,与这些地方官僚空耗无益,真正的突破口在于实地和数据。
她拒绝了孙知府安排舒适驿馆的建议,坚持要立刻前往决口处及下游淤积严重河段勘察。
当她提出要亲自乘小舟测量水深、流速,探查河床状况时,不仅孙知府面露骇然,连随行的部分工部官员也纷纷劝阻。
“郡主,万万不可!水势虽稍缓,但水下暗流汹涌,漩涡处处,太过危险!”
“是啊,郡主金枝玉叶,岂可亲身犯险?此事交由下面懂水性的河工即可!”
苏浅宁却态度坚决:“不亲眼所见,亲手所测,如何能知真实情况?纸上谈兵,岂能治水?”她目光扫过众人,“谁愿与我同往?”
众人皆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沙哑、带着浓重当地口音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卑职…愿往。”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官袍、年约四旬、面容黝黑粗糙、手指关节粗大的中年官员站了出来。他官职似乎不高,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孙知府皱眉,呵斥道:“陈工!休得胡言!冲撞了郡主,你担待得起吗?”
那被称为陈工的官员却挺直了腰板,虽面对上官呵斥有些紧张,但眼神却异常坚定:“知府大人,郡主所言极是。治水如诊病,不望闻问切,如何能开方下药?卑职在平州为水曹参军十余年,对此地河道水情,还算熟悉,愿为郡主引路、操舟。”
苏浅宁目光落在这位陈工身上。他其貌不扬,甚至有些落魄,但那双因常年风吹日晒而布满细纹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务实与执着的光芒。她心中一动,问道:“陈工?你全名是?”
“卑职陈实,字守拙。”他躬身答道。
陈实,守拙,名如其人。苏浅宁微微颔首:“好,就由陈工陪我前去。准备船只和测量工具。”
“郡主,这太过危险,还是属下替你前去吧!”霜凝担忧无比,这河道太过湍急。
“没事,信我!你们在这等我。”
乘坐着一艘简陋的舢板,苏浅宁在陈实熟练的操控下,进入了依旧浑浊湍急的河道。
寒风凛冽,吹得人脸颊生疼。
陈实话不多,但每当苏浅宁指向某处,询问水深、流速、往年水位、泥沙淤积情况时,他总能给出极为精准的回答,甚至能说出某处河床下可能存在的暗礁或往年溃堤留下的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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