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帝国的注意力被火炮这等划时代的“秘器”所吸引,致力于内部的军事革新与格物探索之时,远在帝国东南、看似已渐趋平静的江南之地,一股压抑已久的暗流,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汹涌地涌动。这些潜藏于水下的势力,试图利用这新旧交替、朝廷焦点转移的微妙时机,掀起一场旨在动摇新政根基的波澜。
矛盾的根源,依旧深植于那些触及了士族门阀根本利益的国策——均田令与科举制。尽管有谢安等人审时度势,率先归心,带动了部分识时务的士族转向,与新朝合作,但仍有相当数量的旧族,尤其是那些在地方上势力根深蒂固、盘根错节,却在朝堂中枢失去话语权、影响力大不如前的家族,对新政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与不甘。他们无法接受家族田产被清丈、荫户被解放、子弟仕途需与寒门同场竞技的现实。
他们不敢公然反抗强大的中央军队和日益严密的监察网络,那无异于以卵击石。但却可以利用其在地方上经营数代、盘根错节的影响力,进行更隐蔽、也更恶毒的软性抵抗与破坏,试图从基层瓦解新政的民意基础。
永和十九年春,就在朝廷忙于格物司事务、边境暂安之际,吴郡、会稽郡等江东核心区域,开始流传一些精心编造、诡异而惊悚的谣言,如同瘟疫般在市井乡野间扩散:
“朝廷征收那么多铜铁,并非为了铸造农具,而是用来炼制一种名为‘摄魂炮’的妖器!此炮一响,不仅能毁城灭地,更能摄走方圆十里内所有人的魂魄,使其变成行尸走肉,供朝廷驱策,永世不得超生!”
“格物司那帮人,披着官袍,实则是什么修炼邪术的妖人!他们用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混合火药,才能有那般毁天灭地的威力!城外时常有孩童失踪,便是被他们抓去炼药了!”
“听说下次科举,就要用这‘摄魂炮’来筛选学子了!心智不坚、对朝廷稍有微词者,一听炮响便会魂飞魄散,只有那些彻底麻木、甘为奴仆的人才能通过!朝廷这是要绝我江南士林之根啊!”
这些谣言荒诞不经,漏洞百出,却精准地利用了民间对未知力量的天然恐惧,以及对朝廷前期为铸炮而大规模征收铜铁(导致民间铜器价格上涨、农具短缺)的不满情绪。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暗中推波助澜、添油加醋下,谣言迅速在信息闭塞的乡野间传播发酵,引发了普遍的恐慌与对朝廷的怨愤情绪,许多百姓开始藏匿铜器,甚至阻止子弟前往官学。
与此同时,一些地区开始出现针对新政落实的暴力抵抗事件,显然经过了策划。
在会稽郡山阴县,一群被煽动起来、不明真相的农户,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袭击了前来丈量田亩的县衙胥吏和几名协助工作的官学生。他们手持锄头、木棍,打着“驱妖人、保乡土”的旗号,打死打伤数人,并放火焚烧了丈量册和绘图工具,声称要毁掉“引妖器上门”的邪物。为首的暴徒混在人群中高喊:“朝廷与妖人为伍,要夺人田产,摄人魂魄!跟他们拼了!”
在吴郡钱塘县,情形更为复杂。一群屡试不第、心怀怨望的士子(多是旧族子弟,科举失利后更添愤懑)与当地被清丈田亩的豪强周氏勾结,利用其在士林和市井中的些许影响力,先是散布流言,继而煽动市民罢市,最后竟聚集数百人,围攻县衙!他们要求驱逐“推行妖法、苛政虐民”的县令(正是那位新科进士出身、刚直不阿的年轻官员赵豫),并立即停止度田与所谓的“妖学”(官学)推广。县衙被围数日,形势一度岌岌可危。
这些事件看似孤立,分散在不同县域,但发生的时间点高度集中,手段相似(谣言先行,暴力随后),背后显然有统一的策划、资金支持和指挥网络。其目的,就是要制造混乱,挑拨民众与官府的关系,动摇朝廷在江南的统治根基,迫使中央在压力下让步,甚至中断新政的推行,恢复旧观。
消息通过紧急渠道传回建康,朝堂再次震动,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
保守派文官,尤其是部分本就对格物之学持排斥态度的清流,再次借机发难。他们在朝会上或明或暗地将地方动荡归咎于“朝廷近年过于侧重奇器,忽视仁政教化”,认为“妖器之谣,起于新政之酷,当暂缓格物司等非急之务,广施仁政,安抚士族,缓和矛盾,方可息民愤、安地方”。
甚至有人隐晦地提出,是否应该追究张翰等“始作俑者”的责任,以其“举措失当,引发民变”为由,将其罢黜,以平息所谓的“民愤”,换取江南的稳定。
面对汹汹议论和妥协之声,冉闵面沉如水,不动声色。王猛则毅然出列,目光如电,扫过那些倡言妥协的官员,厉声驳斥,其声震殿瓦:
“江南之乱,根源何在?绝非仁政与否之争!根源在于顽抗新政之地方豪强,不甘失其特权,勾结落第劣绅,煽动无知小民,妖言惑众,暴力抗法!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若因此等宵小之作祟,便自废强国之利器,退缩新政之推行,正中其下怀,岂非令亲者痛,仇者快?!此风绝不可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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