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对决的余波尚未平息,寒门力量的公开亮相与宫门外那场震撼人心的民意展示,固然极大地鼓舞了新政支持者的士气,在舆论上占据了主动,但也彻底激怒并刺痛了那些盘踞在帝国肌体深处、习惯于掌控一切的旧势力。他们意识到,单纯的口舌之争、朝堂博弈,似乎已经难以压制这股来自底层、跨越族裔、并且得到皇帝明确支持的新生力量。对方的根基,正扎入他们以往忽视的土壤。于是,更阴险、更卑劣、更不计后果的反扑,如同隐藏在暗处蓄势已久的毒蛇,骤然发动了袭击,直指寒门阵营中最耀眼、也最“刺眼”的旗帜——江云舟。
殿前激辩过后十日,一个阴雨绵绵、天色晦暗的下午。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长安城,冰冷的雨丝无声无息地飘洒,将天地间染成一片湿漉漉的灰蒙。江云舟依照职责,前往渭水沿岸巡视几处重要的漕运码头,检查新颁布的《漕运新规》执行情况,并亲自勘察几处因秋雨而需要紧急疏浚的险要河段。他乘坐的是一辆官府配发的普通青篷马车,只带了两个随从,轻装简从,一如他朴素的作风。
马车行驶在渭水南岸泥泞湿滑、年久失修的官道上。雨丝细密,织成一张灰白的网,视线有些模糊,只能听到车轮碾过泥泞的咕噜声和马蹄踏水的吧嗒声。当行至一处河道急拐弯、路面狭窄且因雨水冲刷而边缘松软的地段时,驾车的车夫,一位经验丰富的老把式,突然发出一声惊恐到变调的尖叫——“吁!不好!稳住!”
话音未落,只见马车一侧的后轮,猛地碾上了一块看似寻常、用以垫平路面的青石!那石头实则早已被人暗中撬松,只是虚掩在泥浆之下!车轮碾上的瞬间,石头猛地翻滚松动,车轮骤然下陷、倾斜!与此同时,更令人心惊的是,对面迷蒙的雨幕中,竟毫无征兆地冲出一辆装载着粗重原木的牛车!那牛车仿佛完全失控,驾车的车夫不见踪影,拉车的犍牛瞪着血红的眼睛,直直地、以惊人的速度撞向江云舟马车已然倾斜的侧面!
“大人小心!”一名随从反应极快,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将刚从剧烈颠簸的车厢里探出身子的江云舟向后狠狠拉了一把!
“咔嚓——轰隆!”
剧烈的、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原木滚落的沉闷撞击声,马匹受惊的凄厉嘶鸣声,车轮轴断的脆响……瞬间交织在一起,撕裂了雨幕的宁静!
江云舟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天旋地转,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连同破碎的木制车厢一起,向着陡峭泥泞的河岸下翻滚而去!冰冷的雨水、浑浊腥臭的泥浆瞬间淹没了他,世界在他感知中变得混乱而模糊,他最后的感觉是冰冷的渭河水猛地灌入口鼻带来的窒息感,以及身体重重撞击在河滩碎石上的、撕心裂肺的剧痛……随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当那名忠勇的随从和闻讯赶来、不顾一切的码头役夫们,奋力将昏迷不醒、浑身泥泞血污的江云舟从冰冷的河水及破碎的马车残骸中救起时,他已是气息奄奄,额角被尖锐木茬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汩汩涌出,与雨水泥浆混在一起,左腿更是以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侥幸生还!但伤势极其沉重,性命悬于一线。
江云舟被紧急送回府中救治,长安城内太医署最好的骨科圣手和外科大夫被冉闵严旨连夜请来,宫中珍藏的救命丹药如流水般赐下。消息传开,朝野震动,寒门一系官员群情激愤,纷纷上书要求彻查。冉闵闻讯,勃然大怒,一拳砸在御案之上,声震殿瓦,立刻下令京兆尹、刑部、御史台三司联合,彻查此事,严令必须弄清楚,这究竟是意外,还是蓄意谋害!
就在江云舟昏昏沉沉、因伤口感染而高烧不退的第二天夜里,万籁俱寂,只有更夫梆子声远远传来。突然,一支尾部染着诡异幽蓝色、显然是某种特殊标记的短小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夺”地一声,深深地钉在了他卧房的外窗棂上!箭尾兀自颤抖不止!箭簇上,绑着一卷小小的、揉皱的纸条。
值守的侍从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地将弩箭取下,解开纸条,呈给刚刚被惊醒、还虚弱不堪、意识模糊的江云舟。
纸条上,只有一行用浓墨写就的、充满了刻骨怨毒与轻蔑的字迹,如同毒蛇吐信:
“牧奴之子,也配穿绯袍?”
“牧奴之子”……这四个字,像烧红的钢针,带着无尽的羞辱与恶意,狠狠地扎进了江云舟的心底最深处,甚至比身体的伤痛更让他感到刺痛。他死死盯着那纸条,脸上因伤病而生的虚弱潮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苍白,以及苍白之下,逐渐燃起的、冰冷而决绝的火焰。身体的剧痛和死亡的威胁,反而让他混乱的思绪变得异常清晰和坚定。
“他们……越是这样不择手段……越是证明他们害怕了……”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因高烧和伤痛而沙哑干涩,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与洞彻,“就越是说明……我们选择的道路……做对了……触到了他们的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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