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内城,朱雀门前,已然化作一座真正意义上的血肉磨坊。空气中弥漫的硝烟、血腥和焦糊味,比之外城更加浓烈数倍,几乎凝成实质,呛得人睁不开眼睛,连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
王猛指挥的魏军先头部队,与杜洪率领的、由汉人工匠和敢死之士组成的队伍合兵一处,对这座内城最后、也是最坚固的城门发起了悍不畏死的轮番冲击。箭矢如同飞蝗般在空中交错,发出令人心悸的嗖嗖声;滚木擂石从高高的城墙上不断砸下,带着沉闷的呼啸,将试图靠近的魏军士兵连人带盾砸成肉泥;烧沸的金汁(粪便、毒液混合物)被倾泻而下,恶臭扑鼻,沾之即烂,城下瞬间响起一片非人的惨嚎。
然而,他们遭遇了自攻城以来最为顽强、也最为诡异恐怖的抵抗。
守卫朱雀门的,是苻健的侄儿,以天生神力、勇武绝伦和性情残暴着称的氐将苻生,以及他麾下那支令人闻风丧胆的“鬼面军”。这些士兵个个都是从氐族各部中精选出的彪形大汉,悍不畏死,脸上戴着用厚重青铜打制、雕刻成青面獠牙、狰狞鬼怪形状的面具,只露出一双在面具眼洞后闪烁着嗜血凶光的眼睛。他们身披双层重甲,作战时不仅不发出人类应有的呐喊,反而发出一种如同地狱恶鬼咆哮般不似人声的嚎叫,状若疯魔,往往完全不顾自身伤亡,以同归于尽的打法疯狂反扑,给进攻的魏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和惨重的伤亡。几架好不容易在箭雨掩护下运抵城下的攻城槌,在鬼面军精准的火箭和劈头盖脸泼下的滚油攻击下,相继起火损毁,操作槌车的士兵非死即伤,焦黑的尸体堆积在槌车周围。
“将军!他们的面具太坚固,寻常箭矢难伤!角度稍偏就被弹开!滚木擂石也效果不大,他们结阵硬抗!”一名满脸是血、左臂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已经骨折的魏军队率,踉跄着退到王猛所在的临时掩体后,嘶声汇报,声音中充满了愤懑与无奈。
王猛伏在一处半塌的、曾经是某家店铺的坊墙后,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透过弥漫的、带着刺鼻气味的硝烟,死死盯着城门楼子上那些晃动的、在火光映照下更显阴森恐怖的鬼怪面具。他注意到,这些鬼面军在移动或转身时,那青铜面具的眼洞处,在特定角度下,会反射出一点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来自下方火把或远处火焰的亮光。显然,为了保持必要的视野和透气,那眼洞无法做得太小,而这,或许就是瓦解这支魔鬼军队的突破口!
“杜老!”王猛猛地转头,对身旁同样焦急万分、拳头攥得发白的杜洪喊道,声音急促而清晰,“我们的‘火牛’还有多少?立刻清点!”
杜洪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缴获的氐人战马还有四十三匹,火油也还有一些,足够浸透毛毡!先生是想用火牛阵,冲乱他们的城门防御阵型?”
“来不及再造更坚固的冲车了!必须立刻打开缺口!”王猛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就用火牛阵,不惜代价,冲垮他们!同时,传令所有弓弩手,集中起来,不要射他们的身体和厚重面具,专射他们的眼睛!瞄准那反光的眼洞!给我把箭壶里的箭,都照准了那里射!”
这是极其冒险的一招,火牛阵若控制不好,受惊的火马可能冲乱己方阵型,甚至反伤自身。但此刻,内城核心区域冲天的火光和百姓凄厉得已经不似人声的哭嚎,如同烧红的鞭子般,一下下抽打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良知和神经,他们没有时间犹豫,没有时间等待了!
“工匠队的!跟我上!”杜洪嘶哑着嗓子大吼一声,幸存的汉人工匠们立刻展现出惊人的效率和平日里锤炼出的协作精神。一匹匹被缴获的氐人战马被迅速蒙上眼睛,防止它们因看到火焰而提前受惊,粗糙的毛毡被浸透火油,披在马背上,马尾上也绑上浸油的麻絮。随着杜洪用尽全身力气的一声令下:“点火!驱赶!”工匠们同时点燃了马尾和毛毡!
“唏律律——!” 吃痛受惊的战马顿时发出凄厉的悲鸣,如同数十团巨大而失控的移动火球,带着一往无前的疯狂势头,朝着朱雀门下密集的鬼面军阵地发起了死亡冲锋!火焰灼烧皮毛的噼啪声、战马痛苦的嘶鸣声、蹄声如雷,构成了一幅悲壮而恐怖的画面!
“放箭!掩护火牛!目标,鬼面眼洞!” 王猛同时厉声下令,声音穿透了战场的喧嚣。
早已准备就绪的魏军弓弩手,在军官的指挥下,迅速调整角度,屏息凝神,将目标牢牢锁定在那些在火光摇曳下不时闪烁的、微小的鬼面眼洞反光上。一时间,特制的、箭簇更为尖锐的破甲箭矢如同密集的飞蝗,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覆盖向那一个个在晃动中难以捕捉的目标!
“噗嗤!”“啊——我的眼睛!”“呃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尽管鬼面军悍勇,重甲护身,但眼睛终究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突如其来的火牛冲阵本就让他们严密的阵型大乱,人马互相践踏,而专射眼窝的冷箭更是防不胜防!不断有鬼面军士兵捂着脸,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倒下,那平日里令敌人胆寒的狰狞面具,此刻反而成了阻碍他们视线和灵活反应的累赘。青铜面具内部空间狭小,血液和眼球组织液瞬间糊满内壁,带来更深的恐惧与混乱。阵脚终于开始松动,出现了明显的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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