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山祖庙被焚的消息,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在慕容部十万大军中迅速蔓延开来。起初是各级将领和幕僚之间的窃窃私语,眼神中充满了惊疑不定;继而便是难以抑制的恐慌与骚动在底层士兵中流传。对于信仰萨满、敬畏祖灵的慕容部将士而言,圣地被毁,祖灵不安,这是极其不祥的征兆,甚至被视为神灵抛弃、上天不再眷顾慕容部的象征。恐慌如同无形的涟漪,在军营中扩散。
军中开始流传各种越来越离谱的谣言:有的说白狼神发怒,降罪于慕容恪穷兵黩武,才导致圣地被焚;有的说魏军有天神相助,能飞天遁地,否则如何能悄无声息地穿越重重防线,焚毁圣山?更有人偷偷议论,那些散落在废墟中的汉家经典,是上天给予的警示,暗示慕容部不该南下与“天命所归”的魏国为敌,应当退回辽东。
军心浮动,士气如同雪崩般大跌。原本就并非真心归附、只是慑于慕容部兵威而被强征来的诸如宇文部、段部残余等部落的士兵,开始出现小规模的、甚至成建制的逃亡现象。甚至连慕容本部的一些士卒,也变得疑虑重重,作战时不再像以往那般奋勇当先,眼神中充满了迷茫和恐惧。军营中弥漫着一种压抑而绝望的气氛。
慕容恪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几位核心将领和幕僚分列两侧,人人面色凝重,眼神躲闪,不敢直视帅位上那如同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慕容恪。
“大将军,军心不稳,逃亡日增,尤其是那些附属部落……再这样下去,恐生大变啊!昨夜又逃了三个百人队!”一名老成持重的将领忧心忡忡地进言,声音干涩。
“是啊,大将军,粮草转运也因军心浮动和逃亡而变得困难,部分民夫趁机逃散。是否……暂缓攻势,先行稳定内部,惩处逃亡,以儆效尤?”另一名幕僚附和道,语气小心翼翼。
慕容恪端坐在帅位之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紧握的双拳和手背上凸起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的滔天怒火与焦躁。冉闵这一手,太狠太准,直接打在了他的七寸上!白狼山被焚,不仅仅是物质损失,更是精神上的重创,动摇了军队的根基!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连环马阵的强大冲击力,在野战中一举击溃魏军主力,或者逼迫冉闵出城决战。同时以驱民为盾的攻心战术,扰乱冉闵心神,消耗守军意志。只要拿下范阳,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届时,白狼山被焚的负面影响,也可以用辉煌的胜利来掩盖和弥补。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在捷报中淡化处理此事。
然而,现在军心已乱,士气低迷,若不能尽快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足以提振士气、掩盖圣地被焚阴影的大胜,别说攻取幽州,就连这十万大军能否安然撤回辽东,都成了问题。那些原本就心怀叵测的部落,很可能会趁机反噬。
他不能退,也退不起!兄长慕容儁在龙城看着他,那些觊觎他地位的部落首领在看着他,整个草原都在看着他此战的成败!一旦后退,他将威信扫地,永无翻身之日!
必须尽快决战!用冉闵的鲜血,来洗刷白狼山的耻辱,来重振大军的士气!用一场辉煌的胜利,来堵住所有人的嘴!
慕容恪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那是一种赌徒输红了眼般的疯狂:“传令下去,严惩逃亡,抓到逃兵,立斩阵前,以儆效尤!再有动摇军心、散布谣言者,同罪,斩立决!”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同时,告诉将士们,魏军卑鄙,毁我祖庙,此仇不共戴天!三日后,黎明时分,全军出击,以‘狼骑’为先锋,连环马阵随后,朕要亲率大军,踏平范阳!用冉闵的人头,祭奠我慕容部祖灵!雪此奇耻大辱!”
他决定,提前动用他苦心准备的王牌——连环马阵,不再等待更完美的时机,也不再进行更多的试探,而是要凭借其无与伦比的冲击力,强行撕开魏军的防线,一举定乾坤!他要毕其功于一役!
“大将军三思啊!”有谨慎的幕僚还想劝阻,声音发颤,“连环马阵尚未完全演练纯熟,且对地形要求极高,仓促使用,恐有风险……更何况,我军新遭变故,士气……”
“不必多言!”慕容恪断然挥手,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凶狠地扫过众人,“我意已决!冉闵毁我祖庙,我就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碾碎他!让他知道,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谁敢再言暂缓,犹如此案!”他指着被劈成两半的帅案,杀气腾腾。
命令被强行下达。慕容部的战争机器,在一种压抑、恐慌而又带着一丝疯狂的气氛中,开始为最终决战进行准备。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许多将领心头。
范阳城头,冉闵很快就通过“夜枭”和前线哨探,察觉到了慕容大军的异动。尤其是连环马阵开始频繁在前沿出现,进行最后的适应性演练,那如同移动城墙般的恐怖威势,即便隔着很远,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而慕容军营中弥漫的低迷士气和大规模惩处逃兵的消息,也陆续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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