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部大营的中心空地,此刻已然化作了狂欢与恐怖交织的人间地狱图景。
二十口特制的、口径足以容纳一个成年人的巨大铜锅,呈环形排开,如同二十张贪婪的巨口。锅底下,粗大的干柴堆积如山,燃烧得噼啪作响,窜起丈余高的妖异火焰,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却又投下扭曲跳动、如同鬼魅般摇曳的阴影。锅中的水早已彻底沸腾,白色的蒸汽如同瘴气般翻腾涌起,汇聚在半空,形成一片低矮的、压抑的、散发着灼热湿气的云雾,让靠近的人呼吸都为之一窒,仿佛吸入的不是空气,而是滚烫的死亡气息。
数以千计的鲜卑士兵聚集在空地周围,手里举着粗糙的木制酒碗和烤得半生不熟、带着血丝的肉块,脸上洋溢着一种混合了嗜血、酒精刺激下的兴奋与纯粹残忍的狂热。更多的篝火堆随处可见,跳动的火光映照着一张张因酒精和暴力**而彻底扭曲、失去人性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劣质奶酒的酸腐气、汗臭,以及那二十口巨锅中散发出的、越来越浓郁的、令人极度不安的滚水气味,还有一种……隐隐的、如同屠宰场般的血腥味。
段兰高踞在临时搭建的、铺着兽皮的木台上,身下依旧是那张象征着权力的虎皮座椅。他一手抓着酒坛,肆无忌惮地狂饮,任由酒液顺着嘴角流淌,另一只手挥舞着,接受着部下们一阵高过一阵、如同野兽嚎叫般的狂热欢呼。他的脸上,之前被王谦用短刃划破的伤口已经粗略包扎,但渗出的血迹依旧清晰可见,在火光照耀下更添几分狰狞。这非但没有削弱他的威势,反而更激起了他体内暴虐的因子。他的目光,如同盘旋在尸堆上空的饥饿秃鹫,时不时地扫向空地中央,那根被特意立起的、用来拴缚牲口或惩罚罪人的、血迹斑斑的辕门立柱。
王谦,就被沉重的、冰凉的铁链,死死地锁在那根立柱上。
他的官袍在之前的挣扎与搏斗中已经更加破损,沾染了尘土与凝固的血污,但他依旧尽力保持着仪容的最后一丝整洁,头冠虽然歪斜,却未曾落下。铁链冰冷而沉重,如同毒蛇般缠绕在他的手腕和脚踝上,勒出了深红的、几乎要破皮的印记。他平静地看着眼前这疯狂而混乱、如同群魔乱舞的景象,看着那些在酒精和野蛮本能驱使下忘乎所以的鲜卑士兵,眼神中无悲无喜,只有一种穿透了生死界限、看透了人性丑恶的澄澈与最终的决然。仿佛他不是一个即将受刑的囚徒,而是一个冷静的观察者,记录着这末日般的场景。
段兰将酒坛重重顿在木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走到台前,指着那二十口沸腾的、冒着白汽的巨锅,运足气力,对着全场嘶吼,声音通过几个大嗓门亲卫的传递,响彻整个营地,压过了喧嚣:
“儿郎们!都说汉人士子,读的书多,满口仁义道德,骨头却最软!今天,本王就蒸几个给你们看看,看看他们的骨头,是不是真的能熬出油来!也给咱们今晚的酒宴,添点别样的风味,助助兴!”
“嗷呜——!” “大汗威武!” “蒸了他们!” 疯狂的嚎叫声、口哨声和更加不堪入耳的吼叫,如同海啸般响起,声浪几乎要掀翻夜空。
第一批被押上来的,是那三十余名魏军斥候中的几个。他们被反绑着双手,衣衫褴褛,伤痕累累,但眼神中却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即使面对死亡,也未曾熄灭。鲜卑士兵们如同拖拽牲畜一般,粗暴地将他们拖到沸腾的铜锅前,强迫他们看着那翻滚的、死亡的水面。
第一个被选中的,是一名脸上带着一道深刻刀疤、目光坚毅的中年队正。他回头看了一眼被锁在立柱上、依旧平静的王谦,又艰难地扭过头,望了望南方邺城的方向,猛地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尽最后的力气,发出了生命最后的、石破天惊的嘶吼:“大魏——万胜!陛下——万——!”
“岁”字尚未出口,两名魁梧如熊的鲜卑士兵便狞笑着,将他整个人抬起,在无数道兴奋、残忍目光的注视下,如同抛掷一块石头般,狠狠地抛入了那口翻滚着致命白汽的巨锅之中!
“啊——!!!!”
一声绝非人类能够发出的、凄厉到极致的、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与绝望的惨叫,瞬间撕裂了喧嚣的夜空,压过了所有的狂呼乱叫!那声音尖锐得刺破耳膜,让闻者无不头皮发麻,心神俱颤,仿佛自己的灵魂也跟着被烫伤!
滚沸的水花剧烈溅起,那中年队正的身影在锅中疯狂地挣扎、翻滚,皮肤在接触沸水的瞬间变得通红、起泡、然后大片大片地脱落……惨叫声持续了短短数息,便如同被掐断般戛然而止,只剩下沸水更加猛烈地“咕嘟咕嘟”吞噬一切的声音,以及一股难以言喻的、令人肠胃翻腾、几欲呕吐的怪异肉熟气味,开始在这片空地上弥漫开来,混合在酒肉香气中,形成一种诡异而恐怖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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