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生死相托
时间在青铜门后的空间里,仿佛一条黏稠而迟缓的河流,无声地流淌,不着痕迹。没有日升月落,没有星辰变换,唯有墙壁上那些永恒流淌的、散发着幽幽青光的纹路,如同这巨大造物沉默的血管,提供着微弱而恒定的照明,映照着三张神色各异、沉浸在各自思绪中的脸。空气里弥漫的古老金属与尘埃的气息,似乎也因为这停滞的时间而变得更加浓重,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口。
李莲花盘膝而坐,眼帘低垂,看似入定,实则灵台清明,体内扬州慢内力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潺潺流转,温润而绵长。这心法最重根基与恢复,此刻不仅迅速弥补着之前亡命奔逃带来的巨大消耗,更将他的感官提升到一个玄妙的境界。他细细感知着这片死寂空间的每一丝异常——空气中那些微不可察的、仿佛源自青铜壁面本身的能量流动,脚下冰冷地面传来的、极细微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震颤,乃至遥远黑暗中偶尔响起的、如同巨兽沉睡时鼾声的沉闷回响,都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他心湖中漾开清晰的涟漪。
白芷则安静地坐在他身侧,背脊挺直,姿态依旧清雅。她手中拿着一块素白的细棉绢布,正低着头,细细地、一根一根地擦拭着她的银针。她的动作舒缓而专注,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每一根长短不一、细如牛毛的银针都被她擦拭得锃亮如新,在荧光下反射出一点寒星。仿佛此刻并非身处危机四伏、前途未卜的诡异绝地,而是在莲花楼那间萦绕着药香的静室里,度过一个寻常而安宁的午后。只是她偶尔抬起的眼眸,清冷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巨大、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青铜纹路时,会掠过一丝极淡的、属于医者与学者的思索。她在尝试理解,这些仿佛蕴含天地至理的纹路中,是否隐藏着某种尚未被认知的能量运行规律,是否与她药王谷秘典中记载的某些失传古老阵法、或是人体经络与地脉元气的神秘关联图谱,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相通之处。
张起灵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靠坐在那扇光滑如镜、巍峨沉默的石门前,曲起一腿,闭目养神。他像是彻底融入了这片青铜环境,成为了这巨大迷宫的一部分。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存在,胸膛的起伏细微到肉眼难以察觉,若非那偶尔在荧光下微微颤动的纤长睫毛,几乎与一尊用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塑像无异。白芷给他用的药王谷秘制金疮药显然效果极佳,他左侧肩胛下方的衣物裂口处,已不再有新的血迹渗出,包扎好的绷带干净整洁,他原本过于苍白的脸色,在调息后也似乎隐隐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血色。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深入骨髓的孤寂与淡漠,却如同他身后那扇石门一般,沉重而亘古,未曾因这短暂的安宁而减少分毫。
寂静,是这里唯一的主旋律,浓稠得如同实质。
然而,这死水般令人窒息的寂静,并未能持续太久。
一种新的、不祥的声音,开始隐隐传来,如同细微的毒刺,悄然钻入这绝对的静默之中。
起初极其微弱,飘忽不定,像是无数细小的、坚硬的爪子在极其遥远的地方,不知疲倦地刮挠着冰冷的金属表面,发出窸窸窣窣的杂音。这声音混杂在墙壁荧光那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流动声中,若有若无,需要屏息凝神才能勉强捕捉到一丝痕迹。
李莲花最先睁开了眼睛,温和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他停止了内力的运转,全部心神都集中到了双耳。
白芷擦拭银针的纤纤玉指也停顿在了半空,那块素白绢布无声地滑落膝上。她侧耳倾听,清丽的面容上笼罩上一层凝重的阴影。
就连一直如同老僧入定般、仿佛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张起灵,也倏地睁开了双眸!那双淡漠得如同万古冰原的眼里,在睁开的瞬间,没有任何迷茫,只有一道极其锐利、如同雪亮刀锋般的精光一闪而逝!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深蓝色残影,落地无声,却带着一种猎豹苏醒般的警惕与爆发力。
“来了。”他吐出两个字,声音依旧低沉沙哑,没什么明显的起伏,但那骤然绷紧如弓弦的下颌线条,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的眼神,以及周身陡然散发出的、比之前更加冰冷凝重的气息,却像两柄重锤,狠狠敲在了李莲花和白芷的心上,让他们的心同时往下一沉!
“什么来了?”李莲花迅速起身,脚步轻移,已与张起灵并肩而立,目光如同出鞘的利剑,锐利地扫向那诡异声响越来越清晰的来源方向——那是他们来时经过的、此刻被深邃黑暗吞噬的一条通道深处。他体内原本平和的扬州慢内力,开始加速流转,如同溪流汇入江河,隐带奔涌之势。
张起灵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前方的黑暗中。他反手抽出了始终负在背后的那根奇特的“青铜树枝”,横在身前。那树枝通体黝黑,看不出具体材质,形状天然扭曲,却又带着一种人工打磨后的圆润感。他的五指紧紧握住树枝中段,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目光死死盯着那片仿佛孕育着不详的昏聩,仿佛能穿透这无尽的黑暗,清晰地看到那正在迅速逼近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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