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莲花离岛
(一)
晨光熹微,如同羞涩的少女,将第一缕淡金色的光芒,怯生生地透过莲花楼那雕刻着缠枝莲纹的窗棂,在打磨光滑的木质地板之上,投下了一片片斑驳而温暖的光影。楼内,飘散着昨夜便用小灶文火慢炖的米粥所特有的、醇厚而温润的清香,这香气与我从药柜里取出的几味安神宁心的草药散发出的、清苦而提神的微苦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莲花楼清晨的、令人心安的味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在这个被我们暂时称之为“家”的移动居所里,为家人准备早膳。
魏婴醒得很早,或者说,以他如今冥王的灵觉,他可能一夜都未曾真正沉入深度睡眠。我看着他坐在桌边,虽然努力挺直了脊背,但眼底那无法掩饰的淡淡青影,以及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与年龄不符的沉重,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我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一股混合着心疼与骄傲的复杂情绪悄然蔓延开来。但面上,我依旧维持着最为轻松自然的笑意,将一碗熬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浓稠适中的莲子粥轻轻推到他面前,语气轻快地说道:“喏,最后一顿了,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你多加了勺你最喜欢的蜂蜜。”
他顺从地接过那只温热的瓷碗,修长的手指握住白色的汤勺,无意识地在粥碗里缓缓搅动着,看着那袅袅升起、带着甜香的热气,却没有立刻送入口中。他只是低着头,浓密的长睫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闷闷地、带着点鼻音叫了一声:“师姐……” 声音不似往常清亮,带着一丝宿夜未眠的沙哑,更像是一个依赖着长辈的、受了委屈的少年。
李莲花坐在他对面,姿态依旧是从容不迫的优雅,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膳,动作间不见丝毫离别的仓促。闻言,他抬起那双清澈而深邃的眼眸,目光温和地落在魏婴身上,语气平稳而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豁达:“粥要趁热喝,凉了便失了风味,也伤脾胃。阿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聚散离合,如同月有阴晴圆缺,潮有汐涨汐落,本是天地间最寻常不过的常态。你如今已是一界之主,执掌轮回,俯瞰众生,更当明了此理,坦然处之。”
“我知道,”魏婴猛地抬起头,似乎想用力挤出一个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阳光灿烂的笑容,来证明自己的洒脱,但那扬起的嘴角弧度却带着几分刻意和僵硬,显得有些勉强,反而更让人心疼,“就是……就是突然觉得,有点不习惯。以后这偌大的莲花楼里,怕是又要只剩下我一个人,对着这些空荡荡的桌椅,空荡荡的床铺,还有……空荡荡的厨房了。”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
这话像是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了我的心尖上,泛起一阵细微而绵长的酸涩。这三年来,这小小的、却能移动的莲花楼,早已不仅仅是一件代步的工具,它承载了我们太多太多无法复制的记忆。从最初在乱葬岗旁那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我们三人小心翼翼、几乎是徒手将这片山谷开辟出来,战战兢兢地将莲花楼安顿于此,作为第一个临时的“家”;到后来,无数个夜晚,我们挤在楼内温暖的灯火下,听他磕磕绊绊地读着那些晦涩难懂的医书古籍,或是李莲花耐心地为他讲解阵法符篆的奥妙;再到后来,我们一起研究新的剑招,切磋技艺,分享着沿途行医或是探查阴铁时遇到的奇闻异事,笑声常常能穿透楼板,惊起飞鸟……这里的每一寸木板,每一件器物,甚至空气中常年弥漫的药香与墨香,都早已浸透了我们共同生活的印记,这里是我们在这个陌生世界里,唯一的、共同的、充满了烟火气的家。
我伸出手,像他还是那个需要我时时照看的小少年时那样,温柔地揉了揉他睡得有些乱糟糟、却依旧柔软的黑发,努力让笑容更加明亮一些,驱散他周身的低气压:“傻话,这莲花楼本就是认你为主的,从一开始就是你的家。我们啊,顶多算是借住的客人,如今不过是客人要告辞了,物归原主而已。再说了,”我故意板起脸,摆出师姐的威严,眼中却带着戏谑,“你现在可是堂堂冥王陛下,神游万里,穿梭阴阳,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想回来看看你这座宝贝楼,或者想来看看我们这两个‘前室友’,还不是随你心意,动动念头就行了?难道还要我们这两个‘**凡胎’的师兄师姐,天天守在这楼里,等着您老人家偶尔想起,大驾光临不成?”
魏婴被我这番半真半假的调侃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终于多了几分真切,眼底的阴霾也被冲散了些许。他不再犹豫,端起面前那碗尚温的粥,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含糊不清地、带着点耍赖的意味说道:“那……那说好了!你们以后每到一处觉得好玩、或者有什么特别发现的地方,一定得给我留个只有咱们才懂的记号!不然天地茫茫,人海滔滔,我上哪儿精准地找到你们去!万一我想你们了,找不到人,那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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