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告别云深
(一)
送走了满心不甘、愤懑难平,几乎是落荒而逃的江澄,林间那因他尖锐情绪而紧绷的气氛,似乎也随之舒缓、流动起来。空气中残留的那点属于紫电的暴躁电弧气息,很快便被山林间固有的草木清香与魏婴身上那平和深邃的冥王气息所取代。魏婴领着蓝忘机朝我们站立之处走来,他脸上还带着方才与蓝忘机立下“共诛之约”、赠予阴铁本源后的轻松与隐隐的愉悦,步履都显得轻快了几分。而跟在他身侧的蓝忘机,依旧是那副冰雪雕琢般的清冷模样,面容俊雅,神色淡然,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但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浅琉璃色眼眸深处,冰雪似乎消融了些许,流转着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温和光泽,连带着他周身那种常年不化的凛冽气息,也似乎被这林间的微风悄然抚平了棱角,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师兄,师姐!”魏婴在我们面前站定,语气是显而易见的轻快,还带着点向家人展示好友的小小得意,“这位是姑苏蓝氏的蓝湛,蓝忘机。”他介绍完,又立刻转向身侧的蓝忘机,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些许,带着一种熟稔的亲昵,介绍道:“蓝湛,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我的师兄李莲花,师姐白芷。”
蓝忘机闻言,没有丝毫怠慢,上前一步,对着我和李莲花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世家晚辈礼,动作流畅优雅,带着刻入骨子里的教养。他微微垂首,声音清冽如玉磬相击,清晰地响起:“姑苏蓝氏蓝忘机,见过李前辈,白前辈。”姿态恭敬,挑不出半分错处,果然是百年世家精心培养出的子弟典范。
看着他这副郑重其事的模样,我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摆了摆手,语气尽量放得随和:“蓝二公子不必如此多礼。我们与阿婴之间的关系,说是师徒,更多是亦师亦友,彼此扶持。真要论起年纪来,我们这副皮囊,恐怕也未必比你大上多少,这声‘前辈’听着实在有些别扭,也显得生分。若是蓝二公子不嫌弃我们高攀,随阿婴一般,称呼我们一声师兄师姐便是。”虽说我和李莲花实际经历的年岁与轮回,早已是这些年轻人的数倍乃至数十倍,但如今顶着这副因功法特殊而维持的少年少女皮囊,被蓝忘机这样一位气质沉稳、行事端方的世家公子如此郑重其事地称呼前辈,总觉得有些违和,也平白将距离拉远了。
李莲花也适时开口,声音温和如春风拂过莲塘,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白芷说得是。蓝二公子风姿卓绝,正气凛然,逢乱必出之名,我们早有耳闻,心中亦是钦佩。阿婴性子跳脱不羁,此前若有言行失当、冒犯之处,还望蓝二公子多多海涵,勿要与他一般见识。”
蓝忘机显然没料到我们会如此随和,甚至主动提出平辈相交。他微微一愣,抬起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快速地、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我和李莲花一眼,目光在我们年轻的面容和那双与年龄不符的、沉淀了岁月与智慧的眼眸之间短暂停留,随即迅速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去了其中一闪而过的讶异与思索。他并未过多犹豫,从善如流地改口,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方才那份刻板的疏离:“李师兄,白师姐。”只是那白皙如玉的耳根处,似乎又不受控制地泛起了一点极淡的、如同上好胭脂洇开般的红晕,与他周身清冷的气质形成了微妙的反差,透出几分这个年纪少年人应有的青涩。
魏婴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得有趣,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蓝忘机的手臂,笑嘻嘻地,带着点炫耀的口吻说:“看吧,蓝湛,我就说我师兄师姐是世上最好、最开明的人,才不像你们家那些……呃,才不像某些世家那些老古板……”他话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失言,立刻刹住车,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嘿嘿笑了两声,试图蒙混过关。
蓝忘机并未多言,只是侧头看了魏婴一眼,那眼神清淡如水,却自带一股无形的威压,成功地让魏婴把后面可能更“大逆不道”的话咽了回去。看着他们这般自然而熟稔的互动,我心下了然,之前的一些猜测得到了证实。阿婴对这位蓝二公子,果然是与众不同的。这份不同,并非仅仅源于蓝忘机本身超乎常人的天赋、容貌与家世,更源于在阿婴与云梦江氏彻底决裂、身份尴尬、甚至被部分人视为邪魔外道的那段最为艰难的时期,蓝忘机是极少数未曾带着先入为主的偏见审视他,甚至在他几次遇险时,愿意抛开世家规矩,给予他信任和实质性帮助的人。这份在浊世中显得尤为珍贵的纯粹与坚守,对于早已尝遍人情冷暖、看透世态炎凉的魏婴而言,无异于暗夜中的灯塔,荒漠中的甘泉,弥足珍贵。
李莲花显然也看出了这两人之间流动的、非同一般的气场,他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那是一种长辈看到自家孩子交到良友的欣慰。他适时地开口,将话题引向了正事,语气平和自然:“此间诸事已了,鬼门关闭,冥规已立,想必阿婴身为冥王,初掌权柄,接下来还有许多冥府内部的事务需要尽快熟悉与处理。我们在此,恐有不便,打算稍后便动身返回夷陵城外暂居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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