颐和公馆的日子,仿佛被悄然重置了一个新的刻度。
恨意不再是房间里唯一的空气,但也没有被温情取代。一种更加复杂、更加小心翼翼的氛围弥漫开来。苏晚和薄靳珩之间,达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基于“为了孩子”的停战协议。
薄靳珩不再将自己放逐在阴影里。他会回来用晚餐,虽然依旧沉默,但不再刻意避开她的视线。他会过问孩子们一天的情况,语气虽然算不上热络,却带着一种真实的关切。他甚至会在周末的早晨,陪着星河在露台上用那架高级天文望远镜看一会儿星星,父子二人低声交流着苏晚听不太懂的专业术语。
他依旧细心。苏晚发现,她随手放在茶几上翻看的设计杂志,隔天旁边就会多几本最新一期的行业期刊;她偶尔对保姆提了一句曦光似乎更喜欢某个牌子的尿不湿,第二天,那个牌子的各类用品就堆满了储物间。
只是,这些细心不再带有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掌控感和压迫感,更像是一种……沉默的弥补和笨拙的示好。他严格遵守着她划下的界限,不再试图踏入主卧,不再有任何逾越的肢体接触,连目光都克制地保持着距离。
苏晚默许了这一切。她不再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尖刺,但也没有主动靠近。她专注于照顾曦光,处理基金会逐渐恢复元气的各项事务,陪伴另外三个孩子。她会在薄靳珩和星河讨论天文时,抱着曦光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安静地听着;会在餐桌上,当他询问孩子们学业时,偶尔补充一两句。
他们像两个伤痕累累的旅人,在暴风雨后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避雨的岩洞,彼此保持着安全距离,共同守护着篝火(孩子们),等待外界的风雨停歇。
这种状态,陌生,却意外地……让苏晚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平静。不必时刻紧绷着神经去恨,也不必费心去抵抗,只是简单地,存在着。
然而,平静的表象之下,过往的裂痕依旧清晰可见。
有时,苏晚半夜醒来,看着身边酣睡的曦光,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甚至没有机会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孩子,心口依旧会传来一阵细密而尖锐的疼痛。那不是对薄靳珩的恨,而是对命运无常、对生命脆弱的悲恸。
有时,薄靳珩会在深夜里,独自坐在书房,对着那幅他母亲留下的、画着孤独背影的油画,久久沉默。苏晚经过门口时,能感受到从那房间里弥漫出来的、沉重的悲伤与压抑。他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舔舐着旧日的伤口。
改变,发生在一些细微之处。
一天,苏晚在给基金会的一个新项目做预算,遇到了一个棘手的财务模型问题,卡壳了很久。她皱着眉,无意识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薄靳珩端着一杯牛奶走进来(这是他最近新增的、取代了汤药的“任务”),放在她手边。目光无意间扫过她面前凌乱的草稿纸,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苏晚察觉到他的视线,抬起头,有些疑惑。
他指了指草稿纸上的一个公式,声音平淡无波:“这个贴现率取值有问题,考虑到项目地区的通胀风险和汇率波动,应该上调1.5到2个百分点。”
苏晚愣了一下,低头重新验算。片刻后,她惊讶地发现,他是对的。这个调整让整个模型瞬间合理了许多。
“……谢谢。”她低声道,语气有些复杂。她几乎忘了,眼前这个男人,在成为她的“仇人”之前,首先是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对数字和风险有着野兽般直觉的薄靳珩。
“嗯。”他应了一声,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离开了。
但从那以后,苏晚发现,当她处理基金会一些涉及复杂商业逻辑或财务规划的问题时,总能在手边找到一些相关的、被细致标注过的行业分析报告或案例参考,思路清晰,一针见血。没有署名,但她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没有越界指手画脚,只是在她可能需要的时候,提供了她恰好需要的“工具”。
另一种意义上的“守护”。
还有一次,苏晚抱着曦光在庭院里晒太阳,不小心被一块松动的石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跟在几步之外的薄靳珩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来,手臂迅捷而有力地扶住了她的腰和怀里的孩子。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那一刻,他脸上瞬间闪过的惊慌和后怕,无比真实。
苏晚站稳后,他立刻松开了手,后退一步,恢复了惯常的克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本能反应只是幻觉。
“小心点。”他声音低哑地说了一句,便转身走开了。
苏晚抱着咿呀学语的女儿,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恨意筑起的高墙依然矗立,但墙根下,似乎有不知名的藤蔓,正悄然沿着裂缝,顽强地向上攀爬,试图触碰那一缕从墙外透进来的、微弱的阳光。
就在苏晚以为生活可以暂时维持这种脆弱的平衡时,新的阴影,却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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