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李相夷睡意朦胧地低唤,长臂习惯性地向身侧揽去。
指尖触及的,不是预想中温软的身躯,而是一片冰冷坚硬的木板。
他猛地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四顾门那间熟悉又陌生的房间。
晨光熹微,透过雕花窗棂,在山岚清气中投下冷冽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独属于山间的、带着潮意的寒——不是汝阳王府那满室暖融、红烛高烧的新房。
他下意识运转内力,一股温润绵长、生生不息的力量立时自丹田涌起,安然流淌于奇经八脉——不是二十岁时至阳至刚的扬州慢,而是他在雪月城期间,以扬州慢为基,融合了李莲花三十年人生沉浮的感悟,最终创出的、独属于他自己的《莲花真经》!
这磅礴而内敛的力量,真实得不容置疑。
不是梦。
与赵敏的相遇、相知、相爱,那场轰动天下的婚礼,红盖头下她狡黠又明媚的眼波,那些耳鬓厮磨的日夜……全都是真实发生过的!连同这身修为,一起随着他的灵魂,完整无缺地回归了这具年轻的躯体。
一股混杂着狂喜与暴怒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
老天!你待我何其不公!既然让我拥有了那般极致的幸福,为何又在我最沉醉之时,将我生生拽回这冰冷残酷、充满背叛的起点?!
叩叩叩——
敲门声规律地响起,打断了他翻腾的心绪。
门被推开,云彼丘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脸上挂着那副他前世无比信任、如今看来却虚伪至极的温顺笑容。
门主,今日与笛飞声东海一战,凶险异常。属下……特备薄酒,为您壮行。
李相夷的目光,在触及那杯酒的瞬间,凝结成冰。
碧茶之毒!
就是这一刻,就是这个笑容,这杯酒,开启了他前世十年生不如死的痛苦,最终走向海边孤寂的终结。
电光火石间,李相夷身形未动,手腕却如灵蛇出洞,带起一道残影。
云彼丘只觉眼前一花,腕骨便传来碎裂般的剧痛,酒杯已易主。
他甚至来不及惊呼,下巴便被一股巨力狠狠捏开,冰凉的、带着诡异甜腥气的液体被不容抗拒地灌入喉中!
咳咳咳……呃……云彼丘惊恐地蜷缩在地,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毒药发作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李相夷随手扔掉酒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抽搐的叛徒,眼神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深不见底的寒意。
这酒的滋味,你自己好好尝尝。
他指尖凝聚起莲花真经的内力,温润的力量此刻却化作最残忍的刑具——精准地护住云彼丘的心脉,不让他速死,却又让碧茶之毒带来的每一分痛苦,都清晰无比地折磨着他的每一寸神经,放大十倍、百倍。
我会用莲花真经吊着你的命,李相夷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如同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等我的郡主娘娘过来……亲自发落你。
他整理了一下并未凌乱的衣袍,不再多看地上那摊烂泥一眼,决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东海之战?笛飞声?
拥有完整莲花真经修为、历经两世淬炼的他,早已不将这些放在眼里。
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稳住这令人作呕的局面,然后——
等他的郡主娘娘,跨过千山万水,来寻她的夫君。
他的郡主娘娘一定会过来,不然他不敢想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四顾门大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李相夷高坐于门主之位上,红衣墨发,容颜依旧绝世,周身却散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令人心悸的威压。
下方是闻讯赶来的诸位兄弟,以及被剧毒折磨、瘫倒在地不断痛苦呻吟的云彼丘。
今日召集诸位,是有两件事要宣布。李相夷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个角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第一,与笛飞声的东海之战,取消。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门主!为何突然取消?
我等已准备多时,岂能临阵退缩,让金鸳盟看了笑话?
李相夷抬手,虚虚一按,一股无形的气劲瞬间压下所有议论。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那一张张熟悉而又年轻的脸庞——这些曾与他一同建立四顾门、最终却因他的而零落星散的兄弟姐妹,此刻都鲜活地站在他面前。
还有东海大战因他死亡的五十八位兄弟姐妹。
一股混杂着酸楚与庆幸的洪流猛地冲上鼻腔,让他眼眶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他迅速闭了闭眼,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湿意,再睁开时,眸中已只剩下一片深潭般的冰冷与决断。
因为此战,本就是一个针对我,针对四顾门的阴谋!他倏然指向地上形容凄惨的云彼丘,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刃刮过每个人的耳膜,云彼丘,受角丽谯蛊惑,已在此践行酒中,对我下了碧茶之毒!
碧茶之毒?!
云彼丘!你竟敢谋害门主!
震惊、愤怒、不敢置信的呼声此起彼伏。证据确凿,云彼丘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在蚀骨的剧痛中,承受着昔日同伴们鄙夷、愤怒、乃至带着杀意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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