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之内,数以万计的凤头笺如雪片般飞出紫禁城,沿着驿道奔向大周十七省。
原本濒临崩溃的灾情,竟如久旱逢甘霖,奇迹般地得到了遏制。
民间渐渐流传起一句新的谚语:“朝有天子,宫有凤凰。”这“凤凰”,指的便是那位深居简出,却能以一张薄纸救万民于水火的苏贵妃。
消息传回宫中,萧玦只是淡然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然而,乾清宫的内侍们却发现,皇上近来多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
他命人将琼华殿通往乾清宫的那条必经小径,悄悄铺上了一层厚实柔软的西域驼绒软毯,只为免去她深夜往返议事时,足下沾染露水寒气。
这一夜,又是三更。
乾清宫内的烛火依旧明亮如昼,案牍上的奏折堆积如山。
苏菱微刚刚结束了一场关于漕运改道的激烈辩论,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
萧玦放下手中的朱笔,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被烛光映照得有些苍白的脸上,忽然毫无征兆地问了一句:“你到底想要什么?”
殿内瞬间静得落针可闻。
苏菱微抬起眼,那双总是清冷如水的眸子里,此刻却翻涌着前所未有的执着与锐利。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答道:“我要一个,不会因为没人说话,就会被活活饿死的朝廷。”
萧玦闻言一怔,随即唇边泛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长长叹了口气:“那你恐怕……得把整个六部,都给朕重建一遍。”
他的话音沉重,却不知,她早已在做了。
重建六部,谈何容易。
那是一个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庞然大物。
但苏菱微深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要动这擎天巨厦,必先从蛀空它的蚁穴开始。
借着稽核司初立的威势,一个更为隐秘、权力更为集中的机构,在琼华殿的一间偏阁里悄然诞生。
它没有牌匾,不入官册,甚至没有名字,宫人们只知那是贵妃娘娘存放旧物的库房。
但在苏菱微的核心圈子里,它被称为——“夜议房”。
夜议房的成员,连同苏菱微在内,仅有六人。
孙太医,掌天下医馆药行脉络,任何异常的药材采买与人员病患数据,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沈青禾,凭着苏家织户的底子,建立起一张遍布全国的“妇孺网”,从家长里短到商贾往来,信息无孔不入。
李吹箫,曾是京城第一乐师,如今掌管着所有说书人、卖唱者,是舆论传导的无冕之王。
周尚宫,在宫中浸淫三十年,内廷十二监、二十四司的人事调度与资源流向,皆在其掌握之中。
孙宝儿,作为信息中枢,负责将所有情报汇总、甄别、整理,确保每一条信息都精准无误。
每至丑时,当整个紫禁城都陷入沉睡,这五人便会悄无声息地汇集于此。
没有官印,不留文书,所有的决议,都通过“凤头笺”的密写与李吹箫谱写的“密语歌谣”,以双线并行的方式,精准地下达到每一个执行节点。
今夜,夜议房的第一次正式会议,议题只有一个。
孙宝儿将一份卷宗呈上,声音压得极低:“娘娘,老篾匠的儿子从西岭庄传来最新密报。那份《东宫资备用度计划书》并非孤证,他们还发现了一份‘北线策应方案’的残页,上面明确提及,幽州铁甲三百具,已分批运入燕山别院。”
幽州铁甲!
在场几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大周朝军备管制森严,私藏甲胄一套即为谋逆,三百具铁甲,这已不是简单的私心,而是昭然若揭的野望!
苏菱微的面色冷若冰霜。
她没有立刻让人去查抄燕山别院,那只会打草惊蛇。
她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片刻后,目光转向孙太医:“孙院判,调阅太医院三年来,所有送往二皇子府的药材清单。”
孙太医虽有不解,但立刻应下。
半个时辰后,一份厚厚的清单便摆在了苏菱微面前。
她一目十行,飞速翻阅,最终,目光定格在两味药材上——“云州止血散”与“秘制跌打丸”。
“这两味药,二皇子府每月的用量,是寻常王府的十倍,甚至超过了京畿卫戍营的一个千人队。”孙太医补充道。
苏菱微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她将清单重重拍在桌上,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养病?他这不是在养病,他是在练兵!”
每月消耗如此大量的伤药,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一支队伍在进行高强度的操练,且不断有人受伤。
三百具铁甲,加上这三年从未间断的伤药,二皇子萧洵的图谋,已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娘娘,是否即刻将证据呈送皇上?”沈青禾急切地问。
“不。”苏菱微断然拒绝。
直接上报,萧玦或许会信,但朝堂之上,那些与二皇子盘根错节的势力必然会群起而攻,以“兄弟阋墙,人伦惨剧”为由哭谏,最终大事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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