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盆的余温散尽,殿内寒意渐生。
苏菱微的命令如一张无形的网,以长乐宫为中心,骤然撒向整座皇城。
阿丑领命而去,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暗线,犹如一只只潜伏在阴影中的猎犬,嗅探着每一丝与终南山有关的气息。
宫中所有香火供单、药材采买记录、乃至信鸽往来的登记簿,三日三夜,灯火未歇,堆成了数座小山。
三日后,拂晓时分,阿丑带着一身寒露,将一份泛黄的旧档呈到苏菱微面前。
那是御药房三年前的旧档,纸页脆弱,墨迹都已黯淡。
然而,就在这不起眼的记录中,一行小字刺痛了苏菱微的眼——每月初七,皆有一批名为“安神引子”的特殊药材,由冷宫西北角的偏门递入,签收人是早已过世的大太妃身边的一名贴身老婢。
大太妃已薨逝五年,这老婢也早已不在人世。
一个死人,如何签收每月的药材?
苏菱微心头警铃大作,立刻下令:“调取此婢近年尸检记录,我要亲看!”
半个时辰后,另一份卷宗放在了她手边。
记录上赫然写着,该婢女死时“喉部淤血,舌根断裂”,但最终的死因,却被轻描淡写地标注为“突发痰厥而亡”。
苏菱微的指尖瞬间冰冷刺骨。
这不是病亡,这是被人生生扼住喉咙,为了防止她泄密,甚至残忍地毁掉了她的舌头!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灭口!
安神引子,冷宫,死婢……一条淬毒的线,已然清晰。
次日清晨的朝会,气氛格外压抑。
刑部尚书颤颤巍巍出列奏报,押解崔玄的途中,竟有三百余名乡民当街跪道相送,口中高呼其为“活神仙”,更有垂髫孩童,高举黄纸,上面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天眼开,帝心明”。
“砰!”萧玦一掌拍在龙椅扶手上,手背青筋暴起,面色阴沉如水。
这哪里是押解罪臣,分明是在为叛逆之徒游街加冕!
朝堂之上,百官噤若寒蝉。
就在这死寂之中,一道清冷而坚定的女声响起。“陛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菱微一身素色宫装,自队列中走出,脊背挺得笔直。
“此等**,妖言惑众,非严刑峻法可以遏止。堵不如疏,臣妾建议,当庭审讯崔玄,让天下人亲眼看看,也亲耳听听——所谓的天命所归,究竟是上天的旨意,还是人心操控的卑劣把戏!”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当庭审讯国师级的人物,还要公之于众?
这简直是把皇家的脸面放在火上烤!
萧玦深邃的眼眸死死盯着苏菱微,其中有惊疑,有审视,更有最后一搏的决绝。
他沉默了片刻,那短暂的寂静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最终,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准奏!”
圣旨一下,整个京城都沸腾了。
帝王下令,于乾元殿开启公审,六部九卿、台谏清流,悉数列席旁听。
这不仅是对崔玄的审判,更是皇权与神权的一次正面决战。
审讯当日,乾元殿内外戒备森严,气氛肃杀。
崔玄被押上殿,却毫无阶下囚的狼狈。
他身着布衣,立而不跪,手中竟还握着那只残破的罗盘,眼神睥睨,仿佛他才是这座大殿的主人。
他朗声开口,声震梁瓦:“我观星二十载,帝星晦暗已足七年!若非吾以秘药维稳国运龙脉,以自身道行镇压煞气,这大好河山,早有边将造反、藩王僭越!你们今日敢杀我,明日,必将亲眼见证社稷崩塌,万民涂炭!”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百官闻言,纷纷垂下头颅,无人敢应一言。
他们怕的不是崔玄,而是他口中那“社稷崩塌”的诅咒。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山呼海啸般的诵经声,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一群身着白衣的百姓,高举着“迎真君归山”的幡旗,竟已聚集在宫门之外,局势瞬间绷紧到了极点。
内有妖道惑心,外有愚民施压。萧玦的脸色已然铁青。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菱微缓步上前。
她没有看崔玄,而是对着殿壁一挥手。
一张巨大的星图,瞬间投影于光洁的殿壁之上——那正是周文禄根据叶归田所绘《七星控心图》复刻而成的舆图。
星河流转,星辰密布,满殿文武无不为之震撼。
苏菱微手执一支朱笔,在那浩瀚星图中,精准地点向其中一颗时明时暗的星辰。
“崔道长,您方才说,帝星蒙尘。”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臣妾请问,为何这颗所谓的‘帝星’,每年移动的轨迹,都与当朝贵妃娘娘的生辰八字,丝毫不差地完全重合?”
崔玄脸色微变。
苏菱微的朱笔再次移动,划出一道凌厉的红线。
“又为何,您每次为陛下‘投药维稳’的时间,都恰恰是贵妃前往祭拜先皇后灵位,于灵前焚香祝祷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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