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囚 第11章 赏雪宴 上

三日后，武安王府的梅园积雪初霁。

上官徽立在铜镜前，任由挽梦为她系上狐裘领口的丝带。镜中女子眉间点了一朵红梅钿，与今日场合恰如其分。

夫人，将军已在门外等候。一个小侍女忽然匆匆跑了进来，说道。

上官徽轻轻颔首，“我知道了，”待一切妥当后，她转身步出房间。

门外，端木珩身着一件玄色大氅，身形挺拔如松，见她出来，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走吧。”

上官徽登上马车，而端木珩则策马随行。梅香隐隐透入车帷，上官徽掀帘望去，端木珩骑在墨色战马上，侧脸在雪光中如刀刻般分明。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突然转头，隔着车帘与她视线相接。

她微微颔首，将军。

端木珩目光在她眉间梅钿停留一瞬，忽然探身折下车辕旁一枝红梅，隔着车窗递来：“衬你。

上官徽素手接过，梅花带着清冽的雪气，分外清新。

马车一路平稳前行，当端木珩扶她下车时，武安王府的朱漆大门前已停满了香车宝马。

端木将军携夫人到！

唱名声中，武安王萧煜忽然从内走出，这位宗室领袖身着紫貂裘，玉带上的龙纹在雪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

徽儿气色甚好。萧煜忽然执起她的手，眼睛却看着端木珩，看来将军待你不薄。

上官徽感到端木珩的手在她腰间微微一紧，忙笑道：舅父说笑了。将军近日还提起，您在陇西平乱的方略值得借鉴。

端木珩挑眉——他从未说过此话。但萧煜已朗笑起来，亲热地拍着他肩膀引他们入席。

梅林深处，琉璃灯在雪枝间流转光华。一群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们聚在九曲回廊的梅亭下赏雪吟诗，老成持重的重臣们则在暖阁品鉴新贡的剑南烧春。

上官徽正欲在侍从的带领下走向梅亭，袖角却被端木珩暗暗勾住。

随我去见几位大人。他声音很低，却不容拒绝。

暖阁内，五兵尚书李岩正高谈阔论：...北狄今年雪灾，必会南下劫掠。端木将军以为边防...

话音戛然而止。众人见端木珩携夫人入内，神色各异——这等军政议事，向来不带女眷。

内子通晓《孙子兵法》，李大人不妨继续。端木珩淡然落座，顺手将手炉推到她跟前。

上官徽心头微震。她确实自幼随兄长研读兵书，却不知他如何知晓。正思索间，忽听李岩问及北疆布防，问题刁钻至极。

李大人所虑极是。她抬眸，轻抚茶盏，《九变篇》云圮地无舍，衢地合交。妾身愚见，可在云州设疑兵，再遣使与回纥结盟，使北狄腹背受敌。

满座寂然。端木珩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接道：夫人所言，正是末将近日所谋。

中书令王肃捋须笑道：早闻上官氏女才比谢道韫，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端木将军好福气。

正谈论间，暖帘突然被掀起，一明眸皓齿的女子带着寒气闯入：诸位大人好生无趣，倒把第一才女拘在这里。

她亲热地挽住上官徽，姐妹们正以雪中梅为题作联，少了你怎成？

“三娘，不得无礼！”吏部尚书郑士元突然沉声道。原来这女子正是吏部尚书郑士元的小女郑三娘。

郑三娘柔媚一笑，对着暖阁几位重臣说道，“诸位大人若是无事，我就把徽姐姐带走了。”

说罢挽着上官徽的手腕就要往外走去。

上官徽余光扫过端木珩，见他几不可察地颔首，这才随着郑三娘一道走了出去。

梅亭内暖炉生香，十数位锦衣华服的少男、少女围聚在紫檀案前。雪光透过雕花窗棂，将铺陈的诗笺映照得宛如片片素洁的帛锦。

“承翊哥哥，我把徽姐姐带过来了。”郑三娘胭脂色的裙裾扫过青砖，金线绣制的蝶恋花纹在雪光的映照下时隐时现。

正执笔挥毫的公子蓦地抬眸，眼中现出一抹暖意，“表妹！”

萧承翊弃了笔大步上前，伸手便要执她柔荑，仿佛上次城南的不愉快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上官徽却错步后退，“萧表哥”。她福身的动作标准地挑不出错处，却让萧承翊的手僵在半空。

萧承翊怔了怔，眼底闪过一抹阴翳，随即又恢复了笑容，“表妹来的正好，我们正在以‘梅’为题作联，还请不吝赐教。”

“萧表哥谬赞了。”上官徽指尖轻点案上宣纸，浅笑道：“在座诸位皆是人中龙凤，我这点微末才学，怎敢班门弄斧？”

郑三娘却不由分说将上官徽拉到案前，将一管紫毫塞进她手中，嗔道：徽姐姐这般推辞，莫不是嫌我们不懂欣赏？谁不知姐姐的才情冠绝洛阳，连我父亲都赞不绝口呢。

上官徽虽说性子沉静，却也是少女心性，被郑三娘这般一说，倒也生了几分好胜之心。她微微一笑，莞尔道：既如此，我便斗胆献丑了。

她将紫毫在端砚上轻轻一蘸，墨色在砚台中晕染开来。略一沉吟，笔锋轻转：暗香浮玉砌——

笔走龙蛇间，郑三娘忽然以团扇掩唇，轻笑一声：徽姐姐这句，倒叫我想起阮先生那句幸有微吟可相狎呢……她尾音绵软，眸光流转，想必姐姐对阮先生的诗作，早已烂熟于心了吧？

墨迹在宣纸上微微晕开，上官徽笔尖一顿，郑三娘与她年龄相仿，二人也是从小到大的玩伴，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之间的关系竟变得微妙起来。

她抬头，朝郑三娘看去，却见她眼中带着几分玩味，似乎话里有话。

上官徽心中微沉，面上却不动声色：“阮先生的诗作清新脱俗，令人仰慕。只是不知三娘所言何意？”

郑三娘眨了眨眼，嘻嘻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姐姐与阮先生颇有渊源，故而提及。”

上官徽轻轻放下紫毫，目光掠过案上众人，“渊源谈不上，不过是有幸与阮先生有过几面之缘罢了。”

“哎，想来我还从未有机会得见阮先生真容，倒很是羡慕姐姐呢。”

郑三娘手中团扇轻摇，好像真的艳羡一般，然而眸光却有意无意地瞥向一旁神色微冷的萧承翊，听说姐姐今年与阮先生还在香山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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