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囚 第10章 以剑和琴

转眼入了寒冬，洛阳城落了今冬第一场雪。

端木珩的腿伤已愈，虽行走时右腿仍有些微跛，却已弃了紫檀拐杖。天未亮时，他便身披大氅，踏雪而出，直至暮色沉沉，方才归府。

上官徽则退居内院，将府中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晨起看过账册，午后便在暖阁里抚琴。那架绿绮琴是上月端木珩命人从库房取出的，是上好的古琴。

这日黄昏，上官徽正在窗前调琴，天空彤云密布，雪花如柳絮般又纷纷扬扬飘了下来。

上官徽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清越的琴音与落雪的簌簌声相和，竟有几分凄清之意。

夫人，天寒了，该添件衣裳。挽梦捧着狐裘站在身后，轻声说道。

再等等，这雪景难得。上官徽微微摇头，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地。指尖仍虚按在弦上。窗外一株老梅渐渐覆上银装，她忽然想起阮先生的庭院里，据说也曾有过这样一株梅。

琴随意动，《猗兰操》的曲调不觉从指下流淌而出。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那白衣身影倚坐青石的模样——初见那人时，他弹的便是这首曲子。

弹得不错。

低沉带有磁性的嗓音忽在身后响起。上官徽心头一跳，指尖不慎划过琴弦，发出刺耳的铮鸣。她缓缓转身，端木珩不知何时已立于帘外，只见他肩头落满雪花，眉目间带着风尘仆仆的倦意。

将军何时回的府？她轻声问道。

“刚回。听你在抚琴，便过来看看。”

端木珩踏入室内，解下了沾雪的大氅，目光落在她方才弹奏的古琴上，“这琴，可还顺手？”他淡淡问道。

上官徽点头：“很好，音色极佳。”

端木珩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如此便好。我听闻你午后常在暖阁抚琴，甚是好听。”

上官徽微怔，随即笑道：“不过是闲来无事，随意弹拨罢了。”

继续弹吧。端木珩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坐下。

上官徽显然未曾料到他要听她弹琴，随即问道，将军想听什么曲子？

端木珩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院中那株梅树，就刚才那首。

上官徽重新坐回琴前，指尖再次抚上琴弦。这一次，她的琴音更加沉稳，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支撑着她。她能感觉到端木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让她指尖微微发颤。

曲至中段，端木珩忽然起身，拔剑而起。寒光出鞘的刹那，她蓦地按住了震颤的弦，惊呼出声，“将军，不可，您的腿伤刚好...”

“无妨，继续弹！”

剑光如雪，与窗外纷飞的雪花相映成趣，劈开一室暖香。端木珩的身姿矫健如龙，一招一式间尽显武将风范。

上官徽无法，遂又继续弹起。端木珩的剑舞竟意外地与她琴音的节奏相合。上官徽渐渐放松下来，琴音愈发流畅，竟似与那剑舞天生就该相配一般。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端木珩的剑尖也恰好停在半空。两人隔着一室寂静对视，谁都没有先开口。

许久，端木珩收了剑，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越下越大的雪，忽然开口：“可想见你舅父？”

上官徽指尖还停在琴弦上，闻言猛地一颤，将军何出此言？

三日后，武安王府设赏雪宴。他忽然转身，窗外的雪光映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你准备一下，届时随我同往。

上官徽心中一紧，面前的琴弦仍在震颤，一如她现在微微颤动的指尖。

自嫁入端木家，这还是端木珩首次邀她同赴宴集，没想到，第一个宴会就是武安王府。

她轻声应道，声音却比琴弦的余音还要轻。

端木珩的目光在她发顶停留片刻，突然伸手拂上她鬓边不知何时滑落的青丝。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两人都是一怔。

端木珩倏然收回手，以手掩唇轻轻咳了声，“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你先歇息吧。”他的语气有些许的不自然。说罢，也不等上官徽回应，便匆匆踏出了房间。

窗外，雪落得更急了，一阵寒风卷过，院中那株老梅不堪重负，枝头积雪终是簌簌而落。

上官徽望着那些散落的雪块，忽然想起少时在武安王府别院，也是这样的雪天。舅父萧煜执剑站在梅树下，笑着对她说：徽儿，这梅树越是雪压枝头，越是开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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