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五月,漠南草原深处,科尔沁部的主帐所在地,水草丰美的牧场之上,巨大的王帐如同白色的云朵矗立。
帐内,气氛却与帐外生机勃勃的初夏景象格格不入,显得异常凝重。
端坐主位的,正是科尔沁部的首领,札萨克达尔罕亲王奇塔特。
他身形魁梧,面容粗犷,但此刻眉头紧锁,眼神中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
作为最早归附满清的蒙古大部,且凭借与爱新觉罗家族的联姻(其妹为黄台吉妃子),奇塔特向来以漠南蒙古诸部的盟主自居。
他的下首左右分别坐着,喀喇沁部的杜棱郡王古鲁思奇布,土默特部的顺义王鄂木布楚琥尔。
作为土默特部的统治者,鄂木布楚琥尔心中对黄金家族昔日的荣光尚未完全忘怀,但迫于现实,也只能依附于满清与科尔沁的联盟。
此外,还有一些依附于这三部的小部落台吉,如浩齐特部、乌珠穆沁部等。
沉默中,奇塔特首先开口:
“今日召集诸位台吉前来,是为了近来草原上那股越来越浓的、不祥的气息!”
“来自明国宣府那个叫卢方舟的明狗,他的手伸得越来越长了!
我的哨骑回报,开春以来,他们活动很活跃,大量的物资被运往葛峪堡、独石口一线!这绝不仅仅是寻常的巡边!”
崇祯十年,在卢方舟手上吃了大亏的古鲁思奇布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我部的牧民也在阴山以北发现了明军夜不收的踪迹,他们比以前更加大胆,深入的距离更远,像是在测绘各地的地图。
这感觉,很像戊寅年(崇祯十一年)之前,他们刚开始渗透草原时的样子,但这次,规模更大了!”
鄂木布楚琥尔猛地一拍面前矮几,怒道:
“又是这个明狗!
自从戊寅年他把手伸进漠南,我们就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原本一些臣服于我们的小部落,像翁牛特、克什克腾的一些旗。
在看到归附卢方舟的那些蒙古叛徒居然能分到粮食、茶叶、盐巴甚至铁器,一个个都动了心思,跑去给汉人当狗!
而且,听说那些叛徒现在居然都能吃饱饭,还能用羊毛、皮子换来结实的布匹和茶叶!这简直是在动摇我们的根基!”
一位小部落的台吉也哭丧着脸补充:
“是啊!以前还能通过山西的汉商偷偷换些急需的物资。
可去年冬天,那明狗把山西的汉商连根拔起,我们的盐、茶、铁器来源几乎都断了!
部落里的女人和孩子都在抱怨,勇士们的箭头都快用完了!”
帐内顿时响起一片抱怨和咒骂之声。
卢方舟的存在,对他们而言不仅仅是军事威胁。
更是一种全方位的挤压,正在一点点瓦解他们传统的社会结构和生存方式。
奇塔特听着众人的抱怨,心中的怒火与忧虑交织。
他是没想到短短几年,卢方舟的势力就膨胀到了如此地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奇塔特霍然起身道:
“我们必须尽快把这个明狗赶回长城里面去!
否则过不了几年,长生天赐予我们的漠南草原,会被他一点点蚕食殆尽!”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知道奇塔特说的是事实,但……
古鲁思奇布叹了口气,面露难色:
“达尔罕亲王,你的意思我们都明白。可是那明狗如今兵强马壮,火器犀利,甲胄精良。
去年连大清的豫亲王多铎都折在他手里……
我们就算把所有能上马的男人都凑起来,人数或许不少,可正面抗衡……”
他摇了摇头,意思不言而喻。
鄂木布楚琥尔也冷静下来,沉声道:
“硬拼,损失太大,而且胜算不高。我们各部的心,也不像以前那么齐了。”
现实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冲动火焰。
他们忽然意识到,单凭自身的力量,已经难以遏制卢方舟的扩张了。
沉默良久,奇塔特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投向东北方向,缓缓道:
“看来,仅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已经无法把这头来自南方的饿狼赶回去了。”
“我们必须立刻联合派出使者,携带我们的礼物和忠诚,前往盛京,觐见博格达汗!
向他禀明这个明狗对我漠南草原的威胁,请求大皇帝发天兵南下,与我们合力,彻底铲除这个心腹大患!”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在场各部首领的一致赞同。
求援的使者当日便带着各部联名的书信和贡品,匆匆离开了科尔沁大营,向着盛京的方向疾驰而去。
……
此刻,卢方舟正在白河兵械厂视察。
相较于大半年前,这里的规模又扩大了何止一圈。
放眼望去,高耸的烟囱冒着滚滚浓烟,叮叮当当的锻打声、拉风箱的呼呼声、以及水力锤砸落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
卢方舟在一众匠作头目及护卫的簇拥下,行走在热火朝天的厂区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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