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夜幕为白日庄严肃穆的宫城披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纱衣。象征着新朝气象的昭明宫国宴,设在宫中最为开阔宏伟的麟德殿。
殿内烛火通明,亮如白昼,蟠龙金柱缠绕着新悬的明黄纱幔,御座之下,两侧席案排列整齐,玉盘珍馐,琉璃盏溢满琼浆,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与清雅檀香,一扫数月来的血腥与压抑。
官员们皆已换下朝服,身着合乎规制的吉服,按品级依次入席。尽管人人脸上都带着得体的笑容,相互寒暄,但眼神交汇处,仍不免流露出几分谨慎与探究。这是一场新朝首次大型公开宴会,亦是观察风向、确认自身位置的重要场合。
在众臣基本就座,但御驾尚未抵达的间隙,殿内的交谈声虽不高,却已隐隐形成几个中心。而其中一个无法忽视的焦点,便是那位坐在武将序列中段,身着崭新四品骁骑将军朝服的身影——陆沉舟。
他比数月前清瘦了许多,原本属于世家公子的那份疏朗飞扬被一种沉静内敛的气质所取代,下颌线条紧束,眼神深邃,仿佛蕴藏着化不开的冰霜与历经磨砺后的锋芒。
他独自坐在那里,并未主动与人攀谈,周遭似乎自然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隔膜。
一些官员的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他身上,带着好奇、审视,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其父族更是谋逆重犯,即便他因北境军功被破格擢升为骁骑将军,这份荣耀之下,依旧掩盖着出身带来的尴尬与敏感。
他坦然承受着这些目光,背脊挺得笔直,只是偶尔,那沉静的目光会极快地扫过对面女眷席位上,那道熟悉的茜红色身影——**郡主顾青眉。
顾青眉今日妆容明丽,身为郡主,又得陛下信重,她的座位颇为靠前。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快速掠过的视线,握着团扇的手指微微收紧。看到他身着将军服制的样子,英挺依旧,却难掩眉宇间的沉郁,她的心便如同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那个曾与她策马同游、言笑晏晏的少年,如今已被家族巨变与边境风霜刻下了深深的烙印。那纸婚约,如今更像是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壁垒,沉重而复杂。
当司礼太监高亢的声音响起
“陛下驾到——”,
整个昭阳殿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
萧玉镜再次出现。
她已换下繁重的衮服,改着一身相对轻便但仍不失帝王威仪的明黄色龙纹常服,金冠束发,简洁利落。她步履从容,面容平静,那双经历过生死、洞察人心的眼眸缓缓扫过全场,无须言语,便自带一股令人心折的压迫感。
谢玄紧随其后,依旧是一身紫袍,身姿挺拔,面容沉静,他与她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臣子距离,但那份无需言说的默契,却如同无形的纽带,让明眼人心领神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起身,跪拜行礼,声浪整齐划一。
“众卿平身。”
萧玉镜于御座落座,声音清越,
“今日乃朕登基之喜,亦是我大晏新生之始。望诸卿不必过于拘礼,共享此宴。”
“谢陛下!”
众人落座,宴会正式开始。觥筹交错,丝竹悦耳,训练有素的宫人悄无声息地侍奉着。气氛在最初的拘谨后,渐渐活络起来,但那份潜藏的暗流,却始终未曾停歇。
酒过三巡,菜肴更迭。萧玉镜并未过多沉浸于歌舞享乐,她的目光偶尔与下首的谢玄交汇,彼此交换着只有对方才懂的眼神。
卫琳琅因伤势未愈未能列席,沈孤月则安静地坐在武将序列中,伤势初愈的他脸色仍有些苍白,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御座之上,沉静而专注,只是在看到谢玄与陛下之间那无形的默契时,眼底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落寞,随即又被更深沉的忠诚所覆盖。
当一曲激昂的《破阵乐》终了,舞姬退下,殿内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静默间隙。萧玉镜知道,时机到了。
她轻轻抬手,乐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心也随之提起。
内侍监首领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诏书。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陛下有旨,宣示新政——”
“诏曰:朕承天命,抚驭寰区,惟念民生之艰,国势之重。当此百废待兴之际,特颁新政如下,望尔臣工,悉心体会,竭力推行!”
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可闻。
“其一,革除门阀荫蔽旧制。自即日起,所有五品及以上官员子弟入仕,需经科举或武举正途,择优录用,不得再凭门第直接授官。现有荫官者,需于三年内通过考核,否则去职。”
“嗡——”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哗然!这一条,几乎是直接斩断了众多世家大族延续权力的根基!尤其是那些依靠祖荫、自身才学平平的官员,更是脸色煞白,如坐针毡。然而,新帝登基伊始便以铁血手段肃清朝堂的余威尚在,此刻纵然心中惊涛骇浪,也无人敢当众出声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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