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子们已渐次退去,忙着准备今晚注定不平凡的国宴。空旷的大殿里,只剩下香炉中香烟袅袅升腾的细微声响,那龙涎香的气息悠远沉静,却愈发衬得这帝王居所寂寥空旷。
夕阳的余晖透过高高的窗棂,斜斜地洒入殿内,在金砖地面上拉出长长的光影,也将那玄色衮服上的金纹映照得流光溢彩,仿佛有真龙在其上缓缓游动。
一道身影,却依旧立于殿中,未曾离去,仿佛本就是这恢弘画卷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谢玄。
他不再掩饰,不再需要以臣子的恭谨完全覆盖内心的汹涌。
目光温柔而专注地越过漫长的御阶,精准地落在龙椅上的她身上。那其中有关切,是对她承受典礼繁冗后的疲惫的心疼;
有骄傲,是为她今日展现出的、足以令天下折服的威仪与气度;有疼惜,是深知这至尊之位背后是何等的重压与孤寂;
更有深植于骨髓、历经生死考验后愈发清晰坚定的爱恋,如静水深流,表面平静,内里却蕴藏着足以颠覆他过往所有原则的力量。
萧玉镜迎上他的目光,脸上那属于帝王的、威严肃穆的面具悄然松动,如同冰湖初融,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弧度,流露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卸下重担后的些许柔软与依赖。
那短暂的一笑,仿佛驱散了这大殿中积聚的千年寒寂,也让高悬的皇权象征,多了几分人间的暖意。
“怎么还不去准备?”
她问,声音里带着一丝典礼后的沙哑,以及不易察觉的、只有在全然信任之人面前才会显露的疲惫,像是远归的旅人,终于见到了等候在灯火下的家人。
谢玄稳步上前,步履沉稳,踏在光洁的金砖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直至御阶之下,方才停步。
他深深一揖,姿态标准,是臣子对君王的礼仪,无可挑剔。然而当他抬起头,那双曾让她十年窥探不得、如今却对她全然敞开的深邃眼眸中,翻涌的却是赤诚的忠心与灼热的情意,两者紧密交织,难分彼此,共同构成了一种更为复杂而深厚的羁绊。
“臣,在等陛下。”
他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如同上好的玉磬轻敲,每一个音节都稳稳地落在她的心间,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
“恭贺陛下,正位宸极,凤临天下。”
“凤临”二字,他咬得格外轻柔,带着一种独特的敬意与倾慕。
他微微一顿,目光更加深邃,仿佛要将她的身影彻底镌刻在灵魂深处:“愿陛下,龙体康健,福泽绵长。此生此世,臣谢玄,愿为陛下手中之剑,驱除奸佞,扫荡寰宇;愿为陛下身畔之影,分担烦忧,遮蔽风雨。江山万里,风雨千重,臣与陛下,同行共担,生死不负。”
这不是臣子对君王的刻板宣誓,这是灵魂对灵魂的承诺,是爱人对爱人的盟约,是跨越了身份、地位、乃至生死界限的誓言。
萧玉镜静静地听着,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胸腔内那颗习惯了算计与权衡的心,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纯粹而热烈的节奏跳动着。
【朱阙镜心】在此刻无需刻意运转,她便能清晰地“看”到,谢玄的周身,那曾经隔绝一切、让她痛苦迷茫了十年的混沌迷雾早已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磅礴而纯粹的、如同旭日初升喷薄而出的赤金色光芒。
那光芒温暖、炽烈、毫无杂质,代表着至死不渝的爱与忠诚,纯度高达十成,如同最纯粹的黄金,在她眼中熠熠生辉,不仅温暖了她因长久接触冰冷龙椅而微凉的指尖,更似一道暖流,缓缓注入她的心田,驱散了那挥之不去的孤寒,也照亮了她脚下这条注定充满挑战与荆棘的帝王之路。
她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仪式感,自那象征着无上权力却也无比冰冷的龙椅上站起身。
玄色衮服曳地,发出细微而庄重的摩挲声。
她一步步走下御阶,来到他的面前。平天冠上的七串旒珠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撞击,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响,宛如为她每一步都奏响的美妙乐章,打破了殿堂的死寂。
她抬起手,指尖莹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轻轻地、极其温柔地拨开了那阻碍彼此视线彻底交汇的、以赤玉珍珠串成的旒珠。
珠串晃动,发出细碎的清音,终于让那双盛装了万里江山社稷、也清晰地倒映着他身影的明眸,毫无遮挡地、完全地展露在他面前。
那眼中,有帝王的睿智与坚毅,也有女子面对心上人时的清澈与柔软。
“谢玄,”
她唤他,声音很轻,却重若千钧,仿佛在将半壁江山、连同自己那颗曾经破碎后又被他小心翼翼修补起来的心,一并交付于他,
“朕的江山,从此,也是你的责任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掠过他胸前那日为自己挡下太后致命一击而留下的、在紫色朝服下依稀可见的伤痕轮廓,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来的微颤与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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