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晚会的喧嚣与温情仿佛还在昨夜,然而太湖的脾气,却比怀春少女的心事更加莫测。
翌日下午,原本晴朗的天空毫无预兆地阴沉下来,浓重的乌云如同泼墨般迅速晕染开来,低低地压向湖面。狂风骤起,卷起地上的沙石,吹得芦苇疯狂摇曳,发出凄厉的呼啸。湖面不再是平静的碧玉,而是翻涌起浑浊的、带着白沫的怒涛,一浪高过一浪,凶狠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和栈桥。
“要变天了!快收船!”
村子里经验丰富的老渔民们脸色大变,纷纷呼喝着冲向湖边,抢在风暴完全降临前将船只拖拽上岸,或用粗重的缆绳牢牢固定。
萧玉镜和谢玄也急忙从临水小屋出来,帮着附近的村民收拾晾晒的渔网和衣物。狂风卷着雨星子,已经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打在脸上生疼。
“爹!爹还在湖上!”
一声带着哭腔的尖叫穿透风雨传来。只见苏小小浑身湿透,脸色惨白,踉踉跄跄地从村口跑来,抓住一个正在固定船只的村民,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王叔!看到我爹了吗?他的船……他的船还没回来!”
那被称作王叔的汉子脸色一沉,望向波涛汹涌、视线模糊的湖心,重重叹了口气:“
晌午看见苏老丈往龟山岛那边去了,说是那边鱼多……这天气,怕是……”
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然明了。龟山岛距离岸边有不短的距离,以这风暴来临的速度和猛烈程度,苏老丈若是未能及时折返,此刻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苏小小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绝望的泪水混着雨水滚滚而下。
“小小!”
萧玉镜快步上前扶住她,感受到她身体的剧烈颤抖,心也沉了下去。她抬头看向谢玄。
谢玄站在风雨中,湿透的粗布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挺拔而略显清瘦的身形。他望着那片如同沸腾巨锅般的湖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紧抿的唇线和深邃眸底掠过的一丝凝重。他体内的伤势并未完全痊愈,内力运转间仍能感到隐隐的滞涩与刺痛。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瘫软在萧玉镜怀中、绝望哭泣的苏小小,再看向周围那些面对天灾面露惶然、窃窃私语的村民时,一种刻入骨髓的责任感与决断力,如同沉睡的雄狮,在这一刻骤然苏醒。
他不能退缩。
“还有谁家的船能用?结实些的。”
谢玄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压过了风声雨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村民们一愣,看向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玄之”。此刻的他,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额角,看起来有几分狼狈,但那挺直的脊梁和眼神中不容置疑的坚定,却让人莫名地感到信服。
“我……我家的船刚拖上来,是条旧船,但还算结实!”
一个黑壮的青年站出来,他是村里的铁匠,姓牛,人都叫他牛铁柱。
“好。”
谢玄点头,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找几个熟悉水路、水性好的,带上绳索和斧凿。其他人,在岸边多点起火把,准备干衣物和姜汤,再去请略通医术的人过来等候!”
他的指令简洁有力,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严。村民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原本的慌乱平息了不少,纷纷依言行动起来。
“谢玄,你的伤……”
萧玉镜担忧地抓住他的手臂。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内伤未愈,这般冒雨入湖,无异于冒险。
谢玄回过头,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他看着她担忧的眼眸,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动作带着安抚的意味。
“无妨。”
他依旧是这两个字,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加坚定。说完,他不再犹豫,转身便带着牛铁柱和另外三个自愿前往的精壮渔民,冲向在风浪中剧烈摇晃的那条旧渔船。
“小心!”
萧玉镜冲着他们的背影喊道,声音淹没在风雨中。
渔船如同一片小小的树叶,义无反顾地驶入了滔天巨浪之中,几次险险被浪头吞没,又顽强地钻了出来,很快便消失在迷蒙的雨幕与昏暗的天光里。
时间,在风雨的咆哮和岸边焦灼的等待中,过得异常缓慢而煎熬。
萧玉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将几乎哭晕过去的苏小小扶到一旁能稍微避雨的棚子下,然后立刻投身到谢玄安排的后续事宜中。她指挥着留下的妇孺们烧起更多的火堆,煮沸姜汤,又将自家小屋和附近能避雨的地方都腾出来,铺上干草。
很快,便有在抢收船只时被缆绳擦伤、或被风浪卷入浅水区呛水、磕碰的村民被陆续送来。萧玉镜看到伤员,眼神一凝。她迅速回忆起柳拂衣曾教过她的那些处理外伤、驱寒定惊的草药知识。
“快,去找些干净的布来!再烧些温水!”
“谁家有晒干的艾草和紫苏?还有生姜,越多越好!”
“你,按住他的伤口上方,对,就是这样!”
她蹲在伤员身边,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和衣衫,她却浑然不觉。动作麻利地用温水清洗伤口,辨认着村民找来的草药,或捣碎外敷,或让人煎煮喂服。她的神情专注而镇定,手法虽然比不上专业大夫娴熟,却有条不紊,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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