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恶仆狼狈逃窜后,围观的村民们在敬畏与好奇的复杂目光中渐渐散去,但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氛围却并未随之消散。
苏家小院门口,只留下瘫坐在地、呜咽不止的苏小小,以及持半截竹竿而立、眉宇间凝着化不开冰霜与困惑的谢玄,还有静立一旁、心潮暗涌的萧玉镜。
苏小小的哭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刺耳。她不仅是害怕,更多的是无地自容的悔恨。她的小聪明险些酿成大祸,不仅差点害了玄之哥哥,更让她在自己父亲和全村人面前颜面尽失。
“小小!”
一声带着惊怒与担忧的呼喊从人群后方传来,苏老丈显然是听到了风声,急匆匆地赶了回来。他看到院门口一片狼藉,女儿坐在地上哭泣,谢玄手持断竿面色冷峻,玉娘神情凝重,心下便明白了七八分,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先是一把拉起苏小小,又急又气地低吼道:
“你这丫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去招惹了赵家那个混账东西?!” 知女莫若父,苏小小那点心思和冲动,他如何猜不到。
苏小小被父亲说中心事,哭得更凶了,只是摇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老丈气得胡子直翘,扬起手想打,终究还是舍不得,重重叹了口气,转身对着谢玄和萧玉镜,满脸愧疚地深深一揖:
“玄之,玉娘,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是我教女无方,给你们惹来这天大的麻烦!老汉我……我真是没脸见你们了!”
谢玄看着苏老丈,眼中的冰冷稍霁。这位老人是他的救命恩人,性情耿直善良,他分得清是非。他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半截竹竿丢到一旁,声音依旧有些沉郁:
“与老丈无关。”
萧玉镜也上前扶住苏老丈:
“老丈快别这么说,此事因我而起,是我连累了大家。”
她目光扫过仍在抽泣的苏小小,心中并无多少怨恨,更多的是怜悯。小女儿家的嫉妒,终究酿成了苦果。
苏老丈连连摆手,羞愧难当。
他看向谢玄,眼神复杂,欲言又止。
今日谢玄展露的身手和那瞬间迸发的骇人气势,绝非寻常渔夫乃至普通江湖客所能拥有。他沉吟片刻,终于还是开口,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玄之啊……经过今日之事,有些话,老汉我不得不问了。你……你究竟是何人?落水前,是做什么的?这身手……绝非等闲啊。”
这个问题,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谢玄心中激起滔天巨浪。
他是什么人?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他绝不是“玄之”。
那些纷至沓来的记忆碎片——宫墙梅影,棋枰厮杀,金殿朝议,还有地动山摇间舍身相护的决绝……以及身边这个女子,那熟稔的关怀,那默契的棋路,那仿佛刻入骨血的了解……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他没有立刻回答苏老丈,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夜,牢牢锁定了萧玉镜。
那目光里,不再仅仅是困惑与探寻,更带着一种近乎锐利的审视,一种急于拨开迷雾、触碰真相的迫切。
萧玉镜的心跳,在他转身的瞬间便已失衡。她迎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她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了。渔村的宁静假象已被彻底撕碎,她无法再回避,也不能再回避。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周遭所有嘈杂的空气都吸入肺中,再缓缓吐出。她向前一步,拉近了与谢玄的距离,近到能清晰地看到他瞳孔中自己微颤的倒影。
院子里安静得能听到风吹过草药叶片的沙沙声。
苏老丈屏住了呼吸。苏小小也止住了哭泣,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
在谢玄那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下,萧玉镜抬起头,脸上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谨慎、所有的试探都在这一刻褪去,只剩下一种沉淀了岁月与情感的、无比郑重的真实。
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缓慢地,如同在宣誓一般,开口道:
“你不是玄之。”
“我也不是玉娘。”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般炸响在谢玄的耳畔,炸响在苏家父女的心头。
谢玄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一滞。
萧玉镜继续说着,目光始终未曾离开他的眼睛,仿佛要通过这双眼睛,直抵他灵魂深处被尘埃覆盖的记忆:
“你姓谢,名玄,字子渊。乃大晏王朝天子之师,官拜太傅,是朝野敬仰、门生故旧遍布天下的帝师,谢玄。”
“谢……玄……”
谢玄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脏上。空茫的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冲撞着禁锢的壁垒!头痛再次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剧烈,但他强忍着,目光死死地盯着萧玉镜。
“而我,”
萧玉镜的眼中泛起一层薄薄的水光,那水光后,是十年痴缠、是心碎成灰、是生死相依、是失而复得的万千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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