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轮廓,终于在深秋薄暮的雾气中显现。巍峨的城墙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俯瞰着南来的官道,那历经千年风雨的斑驳砖石,无声诉说着权力中心的厚重与森严。与泉州的和风细雨、沿途州府的喧嚣迎送不同,这座雄城自有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仿佛每一寸空气都浸透着无形的规则与杀机。
安宁县主的车队,在无数道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悄无声息地驶入了帝都的南门。没有盛大的迎接仪式,只有几名身着内侍服饰的宦官和一小队禁军静候在侧,宣读了皇帝陛下“安心静养,免于一切俗礼”的口谕,便引领着车队,穿过渐渐亮起灯火、人流如织的繁华街市,径直往靖国公府而去。
这份看似体贴的“恩典”,实则是一种无形的隔离与审视。皇帝将她回京的影响,暂时控制在了最小的范围。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沈清辞透过车窗缝隙,打量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池。街市依旧喧嚣,酒楼茶肆灯火通明,贩夫走卒叫卖不绝,但在这片繁华之下,她敏锐地感知到了一种不同以往的紧绷。巡逻的兵士眼神更加锐利,某些巷口阴影处,似乎总有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扫过。
山雨欲来风满楼。
靖国公府门前,早已得到消息的管家带着一众仆役跪迎。府邸依旧保持着沈清辞离京时的肃穆,只是门庭似乎冷清了些许。流云搀扶着“虚弱不堪”的沈清辞下了马车,她几乎将大半重量都倚在流云身上,步履蹒跚,脸色在府门悬挂的灯笼映照下,更显苍白透明。
“老奴恭迎小姐回府!”管家声音哽咽,看着自家小姐这般模样,老泪纵横。
“福伯,辛苦了。”沈清辞声音微弱,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一切从简,我需要静养。”
她没有过多寒暄,在流云和几名心腹丫鬟的簇拥下,直接回到了自己出阁前所居的“清韵轩”。轩内一切陈设如旧,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仿佛主人从未离开。
然而,人虽归来,境遇已非昔比。
翌日,便有各色拜帖如同雪片般飞来。有真心前来探病的故交,有如枢密院刘副使这般立场微妙的重臣,更多的,则是各方势力派来打探虚实的探子。甚至,连三皇子府和德妃宫中都派人送来了“慰问”的礼品,言辞恳切,关怀备至,仿佛潞安府的刺杀从未发生过。
沈清辞一律以“病体沉疴,需绝对静养”为由,闭门谢客。所有礼品,皆由流云登记造册,原封不动地收入库房。她深知,此刻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靖国公府,她任何一丝不寻常的举动,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猜忌和危险。
她需要时间,需要在这看似密不透风的囚笼中,找到破局的缝隙。
回府第三日深夜,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清韵轩。
“属下苍狼,参见县主!”
来的正是父亲麾下的暗卫首领苍狼。他比在泉州时更加精悍,眼神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与凝重。
“帝都情况如何?”沈清辞挥退流云,室内只余二人,烛火将她苍白的脸映照得半明半暗。
“回县主,局势比预想的更糟。”苍狼声音低沉,“三皇子一党近来动作频频,利用清查幽冥道余孽之名,大肆排除异己,安插亲信。朝中几位敢于直言的御史或被贬黜,或‘意外’身亡。陛下……似乎有意纵容,态度晦暗不明。”
“德妃宫中,近月来常有神秘黑袍人出入,气息阴冷,与我们在泉州所遇类似。护国寺了尘大师,近日也称病闭门谢客,但其寺中香火钱,却有相当一部分,流向了与德妃娘家有关的产业。”
“至于那‘鲛人泪’,”苍狼语气加重,“已在帝都贵族女眷中风靡开来,价格奇高。属下设法弄到一颗,请信得过的药师查验,其中蕴含一种极其隐晦的惑心**之药,长期佩戴,会潜移默化影响佩戴者心志,使其更容易被暗示、操控!货源,依旧指向那个‘远航记’!”
一条条消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沈清辞的心头。三皇子与幽冥道的勾结已然明目张胆,甚至开始利用邪物侵蚀帝都权贵!而皇帝的态度,更是耐人寻味,是引蛇出洞?还是……另有打算?
“我们的人,安插得如何?”沈清辞问道。
“遵照国公爷与县主之前的指示,部分精锐已通过各种渠道潜入帝都,分散在各处,身份隐秘。只待县主号令。”苍狼答道。
沈清辞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暂时按兵不动,继续收集证据,尤其是三皇子与幽冥道直接勾结的证据,以及那‘鲛人泪’的源头和具体危害。注意安全,非必要,不得暴露。”
“是!”
苍狼领命,身形一晃,再次融入夜色。
送走苍狼,沈清辞独自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在秋风中摇曳的枯竹。帝都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更浑。她这个“病弱废人”的身份,或许是一层最好的保护色,但也限制了她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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