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一年的哈尔滨道外,刚进腊月就冻得邪乎。南二道街的老房子挤得密不透风,墙皮冻得皲裂,像老头脸上的褶子,房檐下挂着的冰溜子有筷子长,尖溜溜的能戳透棉袄。张老太家的院门敞着,黑布扎的灵幡在西北风里飘,“哗啦”一声,像谁在暗处扯着嗓子哭。
灵堂就设在堂屋,八仙桌擦得锃亮,供着张老太的黑白遗像——老太太生前爱抿两口,照片上嘴角还带着点笑纹。桌上摆着四碟供品:油汪汪的酱肘子、撒了白糖的冻梨、黄澄澄的粘豆包,还有一盘刚出锅的炸撒子,香得能飘出半条街。纸扎的童男童女立在供桌两侧,粉白的脸被风吹得直晃,墨点的眼珠子瞅着人,怎么看都透着股子膈应。
“他二姑,再添点烧纸!”张老太的大儿媳王秀兰抹着眼泪喊,棉衣袖口都哭湿了,冻得硬邦邦的。帮忙的街坊们蹲在门槛边,手里攥着烟卷,烟雾混着哈气,在冷空气中凝成一团白。“秀兰啊,节哀,老太走得也算安详,八十四了,喜丧。”隔壁李婶一边往火盆里添纸,一边劝,她怀里抱着刚满五岁的儿子小宝,孩子裹着厚棉袄,小脸蛋冻得通红,正盯着纸扎人手里的拨浪鼓看。
道外这老街,住的都是老户,谁家有红白事,街坊们都来搭把手。张老太是老街的老人,一辈子没儿没女,靠给人缝补浆洗拉扯大两个侄子,老了就跟着大侄子过。前几天夜里,她起夜上茅房,脚一滑摔在冰地上,头磕在炕沿上,没等天亮就咽了气。
天擦黑的时候,风更紧了,卷着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噼啪”响得像有人拍门。王秀兰正给遗像擦灰,突然听见院门口传来一声猫叫,“喵——”,声音又尖又细,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哪来的野猫?”她皱着眉往外走,刚掀开棉门帘,就看见一道黑影“嗖”地一下从她脚边蹿过,直奔灵堂而去。
是只通体漆黑的猫,毛亮得像刷了油,唯独两只眼睛是幽绿色的,在昏暗中亮得吓人。它的动作快得离谱,一跃就跳上了供桌,爪子扫过白瓷盘,冻梨“咕噜噜”滚了一地,正好砸在火盆里,火星子“噼啪”炸开,溅得烧纸灰四处乱飞。“抓着它!别让它碰老太太!”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街坊们都动了起来,有的抄起扫帚,有的搬起凳子,可那黑猫太灵活,在屋里蹿来蹿去,最后竟顺着灵床的床腿爬了上去,从张老太的遗体旁轻轻掠过,尾巴扫过了老太太的脸。
“造孽啊!”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老辈人都说,停灵的时候,猫不能靠近遗体,猫身上的灵气会借到死人身上,让尸身诈尸。王秀兰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上,“我的娘啊,这可咋整啊!”她爬过去看张老太的遗体,盖着的白布好好的,没什么异样,可那黑猫却“喵”地叫了一声,从后窗跳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刘爷爷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他是老街最年长的人,年轻时在关外跑过镖,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他绕着灵床转了一圈,又蹲下身看了看地上的猫爪印,脸色凝重地说:“秀兰,今晚得加派人手守灵,这猫邪性,怕是要出事。”王秀兰连连点头,赶紧让两个侄子守在灵堂,又嘱咐他们别睡觉,眼睛瞪大点。
夜里的老街格外安静,只有风声和偶尔的狗吠。李婶抱着小宝回了家,刚把孩子哄睡,就听见隔壁传来一阵哭喊,“娘!娘的遗体没了!”她心里一紧,披了件棉袄就跑了过去。张老太家的灵堂里乱作一团,灵床是空的,白布扔在地上,上面有几道深深的抓痕,像是被什么东西抓过。地上还有几滴暗红色的血,不是很多,却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诡异的光。
“咋回事?咋就没了呢?”李婶抓住张老太的大侄子问。“不知道啊,”大侄子哭丧着脸说,“我和弟弟轮流打盹,刚眯了一会儿,醒过来就成这样了。”街坊们都议论纷纷,有人说是不是被狼叼走了,有人说是不是老太太没死透,自己走了,还有人说,是那只黑猫搞的鬼,把老太太的尸身引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老街开始流传起奇怪的传闻。先是住在街尾的赵家媳妇说,夜里起夜时,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在巷子里晃悠,行动悄无声息,像猫一样。接着,卖豆腐的老王说,凌晨三点多去磨豆腐,看见那身影蹲在墙头上,脸对着月亮,像是在舔爪子。最吓人的是,住在中间的小栓子说,他夜里睡不着,趴在窗台上看月亮,看见那身影转过脸来——一半是人的脸,青灰青灰的,像张老太的模样,另一半却长着灰黑色的猫毛,眼睛是幽绿色的,正盯着他看。
“是猫婆!张老太诈尸成猫婆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老街彻底炸了锅。家家户户都把门窗关得死死的,天一黑就没人敢出门。孩子们更是被吓得不敢哭,夜里睡觉都往大人怀里钻。李婶也慌了,每天把小宝看得紧紧的,生怕出什么意外。
这天早上,刘爷爷把街坊们都召集到自己家,他的屋里烧着煤炉,暖烘烘的,可没人有心思烤火。“大伙都别慌,”刘爷爷敲了敲拐杖,“这事儿我知道,是‘猫借气’。停灵的时候,猫从遗体旁过,把灵气借走了,让尸身起了尸,变成了猫婆。这东西专吸小孩的精气,得靠小孩的精气续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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