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位看官,今儿个咱说的这段奇事,发生在民国二十六年的长白山脚下。那时候的吉林地界,冬天冷得能冻掉下巴颏,西北风刮起来跟鬼哭似的,能把老猎人的皮帽子掀出二里地去。故事的主儿叫李二,不是啥大人物,就是个走村串户的货郎,挑着副担子,一头是针头线脑、胭脂水粉,另一头是糖块烟丝、小铜玩意儿,凭着一身力气和几分胆大,混口饭吃。
这年冬天下雪格外早,刚进腊月,一场暴雪就封了山。李二本该在山下的太平镇猫冬,可架不住妹妹英子等着钱抓药——那姑娘打小就有咳嗽的病根,一到冬天就犯得厉害,大夫说再凑不齐钱抓那副含人参的方子,怕是熬不过开春。正巧镇东头的张掌柜托他送批货去山那边的夹皮沟,给的脚钱够英子三个月的药费,李二咬咬牙,揣了两个冻硬的玉米面窝头,裹紧了打补丁的棉袄,踩着新纳的乌拉鞋,挑着货担就上了路。
头天还算是顺当,虽说雪没膝盖,但太阳好歹露了脸。可到了第二天晌午,天说变就变,铅灰色的云跟被人扯碎的棉絮似的压下来,紧接着雪片子就跟疯了似的砸下来。起初还是鹅毛大雪,后来风一裹,就成了“烟炮”,刮得人睁不开眼,连方向都辨不清。李二的棉帽耳子早被雪水浸透,冻得硬邦邦的,贴在脸上跟冰坨子似的疼。他挑着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积雪灌进乌拉鞋的毡子里,脚底板又麻又痒,渐渐就没了知觉。
“他娘的,这鬼天气!”李二啐了口带血的唾沫,唾沫刚出嘴就冻成了小冰粒。他知道再这么走下去,非冻僵在雪地里不可,搞不好还得成了狼的点心——来时他就见着过雪地上的狼爪印,比巴掌还大。正急得转圈,忽然听见风里裹着点不一样的声响,不是风声,倒像是……犬吠?不对,是狼嚎!那声音忽远忽近,透着股子饿疯了的凶气,听得李二后脖子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不敢再耽搁,顺着风势往旁边的山坳里钻,心里只盼着能找个避风的山洞。可没走几步,脚下忽然一滑,整个人顺着雪坡滚了下去。亏得他手快,抓住了一丛矮松,才算没滚进旁边的雪窟窿里。等他挣扎着爬起来,拍掉身上的雪,才发现眼前竟出现了一片村落的轮廓——土坯墙、苞米楼子,还有几间塌了半边的草房,在风雪里影影绰绰的,像一群蹲在那儿的鬼。
“靠山屯?”李二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他早有耳闻,是个荒了十几年的死村子。老辈人说这屯子沾了狐仙的忌讳,当年胡家老宅里出了桩怪事,一夜间全屯的人要么疯要么死,剩下的连夜搬了家,从此就成了禁地。按理说这地方不该有人烟,可他揉了揉冻得发花的眼,分明看见村子中间那间最大的宅子亮着灯,红通通的,在漫天风雪里格外扎眼。
狼嚎声又近了,这次听得真切,就在身后的林子里。李二咬了咬牙,心想反正都是死,进荒村说不定还有条活路。他挑着货担,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里走,雪地上的脚印没走几步就被新雪盖了个严实。村里的房子大多塌了顶,院子里的苞米楼子也朽得只剩几根木架子,雪地里偶尔能看见半露的破陶罐,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黑糊糊的东西,李二不敢细想,只盯着那处亮灯的宅子快走。
那是胡家老宅,青砖灰瓦的大院子,跟周围的破房子比起来,简直崭新得邪门。院墙是用青石砌的,连个裂缝都没有,院门上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红绸子的灯穗子在风里飘着,却不见半点积雪落在上面。李二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这院子太干净了,干净得不像荒了十几年的样子,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仿佛从来没人踏足过。
“吱呀”一声,没等他敲门,院门竟自己开了。一个穿着蓝布棉袍的白发老者站在门里,脸上堆着笑,皱纹里却没半点褶子,皮肤光滑得有些反常。“小伙子,风雪这么大,快进来避避吧。”老者的声音又软又糯,不像东北老汉的粗嗓门,倒像江南来的教书先生。
李二攥了攥冻得发僵的手,刚要开口,就被老者拉着胳膊进了院。院里更是热闹,红灯笼挂了一院子,廊檐下还贴了红喜字,几个穿着棉袄的汉子正搬着桌椅,见了李二都笑着点头,嘴里说着“来客了”“快进屋暖和暖和”。可李二总觉得不对劲,这些人的脸都红扑扑的,却不见半点哈气,站在雪地里也不跺脚,仿佛不觉得冷。
进了屋更是另一番天地。屋里盘着大土炕,炕洞里的柴火正旺,把整间屋子烘得暖融融的。炕上铺着红毡子,摆着一张八仙桌,桌上已经摆满了菜——猪肉炖粉条、小鸡炖蘑菇、酸菜白肉锅,还有一盘盘的油炸撒子和糖糕,热气腾腾的,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李二这才感觉到饿,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了出来,刚才的警惕也淡了几分。
“老朽姓胡,是这宅子的主人。”白发老者给李二倒了碗老白干,酒液发黄,闻着就烈,“今儿个是老朽的孙女儿大喜的日子,正缺个懂礼数的外乡人做陪客,小伙子你来得正好。”李二端着酒碗的手顿了顿,这荒村哪来的喜事儿?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人家热情招待,总不能扫了兴,再说这碗酒下肚,浑身的寒气都能驱散。他仰头喝了一大口,老白干辣得他嗓子冒烟,却也暖得他从脚底板一直热到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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