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寒潭雾重,晓色初开。
素衣谷的清晨裹着一层薄纱似的雾气,溪涧的流水声比昨夜更清冽些,带着山涧特有的沁凉,漫过青石板,漫过茅屋的木门槛,在屋内氤氲成一团白汽。
龙志炼是在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中醒的。
他头疼欲裂,仿佛被人用重锤反复敲打过太阳穴,耳边还残留着星罗盘嗡鸣时的震颤,以及记忆碎片里那声裂帛般的“玉心碎兮”——可当视线逐渐清明,入目却是茅屋内熟悉的陈设:土墙上挂着褪色的药葫芦,矮几上的药炉仍在“咕嘟”冒着热气,混着草药香的白雾里,一个佝偻的身影正背对着他,执扇扇火。
“醒了?”
那身影听得动静,转过身来。是凌寒。她已换了身月白粗布衫,发间的银簪在炉火下泛着微光,脸上的皱纹因这暖光柔和了些,倒不像昨夜那般如刀刻般分明。
龙志炼挣扎着想坐起,却发现浑身酸软如棉,连抬臂的力气都没有。他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内息竟似被什么东西搅成一团乱麻,丹田处空空荡荡,全无半分内力流转的迹象。
“莫动。”凌寒放下蒲扇,走到床边坐下,指尖搭上他的腕脉,“你受星罗盘与碎玉的双重冲击,经脉尽乱,五脏六腑皆有震伤。若非你根基扎实,又有‘守暖剑’护住心脉,此刻怕是……”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但那语气中的后怕,却让龙志炼心头一凛。
“前辈……”他张了张嘴,声音干哑得像砂纸摩擦。
“先喝药。”凌寒端起桌上一只青瓷碗,碗中药汁浓黑如墨,却飘着一股奇异的甜香,“这是我用谷中‘七叶一枝花’‘雪蟾酥’配的‘复元汤’,能吊住你一口气,慢慢养。”
药汁入口极苦,苦得龙志炼眉心直跳,可咽下后,喉间却泛起一丝清凉,胸腹间翻腾的钝痛竟缓和了些。他小口小口喝完,凌寒又取来一块温热的帕子,替他擦去额角的冷汗。
“我这茅屋虽简陋,倒有几分‘地火暖脉’的天然造化。”凌寒指着墙角一块微微发烫的岩石,“你昏睡这三日,全赖这地气护着,否则早被星罗盘的吸力抽干了精气。”
龙志炼这才察觉,身下的床板似乎也比寻常木料温热些。他心中感激,挣扎着要行礼:“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谢什么。”凌寒摆了摆手,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守暖剑上,“你这剑,倒比从前亮了几分。”她伸手轻轻抚过剑鞘上那半枝寒梅的雕纹,“梅师妹当年铸这剑时,曾在剑脊里埋了一缕‘冰魄真气’。这些年,怕是沾了你的‘人气’,才渐渐苏醒过来。”
龙志炼一怔。他此前只当守暖剑是梅清欢所赠,却不知其中还藏着这等玄机。他握住剑柄,试着将内息注入——果然,一股清凉的气流顺着经脉缓缓流出,与剑鞘中的寒意共鸣,剑身竟泛起一层淡淡的青芒。
“梅师妹的‘冰魄诀’,讲究‘以心驭冰,以冰养气’。”凌寒看着他的动作,缓缓道,“你方才在星罗盘前昏迷时,我窥见你识海中闪过几幕画面……可是见了梅师妹?”
龙志炼心头剧震。他确实在星罗盘的幻象里见到了梅清欢——不是遗书里那般从容赴死的模样,而是穿着月白裙衫,站在一片冰天雪地里,手持碎玉,对他说:“志炼,记住,玉碎非玉亡,心存方是永恒。”
“前辈……”他声音发颤,“我看到了师叔……还有……还有一座冰封的地宫,一个被锁链缠着的人……”
凌寒的脸色陡然变了。她猛地站起身,袖中银簪“叮”的一声轻响,眼神锐利如鹰:“你看到了‘玄冰锁魂阵’?”
龙志炼点了点头,将幻象中那地宫的细节一一道来:冰壁上刻满的符文,地宫中央的玄铁棺椁,以及棺椁上方悬浮的那枚半块碎玉——与他手中这块,纹路竟能严丝合缝。
“玄冰锁魂阵……”凌寒喃喃重复,脸色越来越白,“那是当年我与梅师妹为了镇压常坤,特意请‘千机阁’打造的困仙大阵。玉心……原来玉心真的在那里!”她突然抓住龙志炼的手腕,枯瘦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说的那个被锁链缠着的人,可曾看清面貌?”
龙志炼努力回忆,摇了摇头:“那人全身笼罩在黑气里,看不真切……但……但他手中的锁链,与缠着梅师叔的那根,似乎是同一材质……”
“是‘九幽冥铁’。”凌寒松开手,颓然坐回椅中,“当年常坤叛乱,我与梅师妹合力将他封入玄冰锁魂阵,用九幽冥铁锁了他的魂魄。为防万一,我们将玉心一分为二,玉魄交予梅师妹保管,玉心则藏于阵眼,由我贴身看守。”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是我……是我对不住梅师妹……”
“前辈何出此言?”龙志炼不解。
凌寒闭上眼,似在回忆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三百年前,常坤以‘蛊心术’迷惑了不少同门。我……我虽未被他蛊惑,却也起了疑心,怀疑梅师妹手中的玉魄,是否真能镇得住那妖人……”她猛地睁开眼,眼中满是悔恨,“后来梅师妹将玉心交予我,让我暂为保管,自己去昆仑山布阵。我……我却听信了常坤余党的谗言,以为她要独吞玉心之力,独占‘太初守护者’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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