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镇的晨雾裹着湿冷的雨气漫进客栈。龙志炼倚在门槛上,望着屋檐下滴答的水珠,喉间又泛起那股熟悉的寒意。自昨夜在马厩歇下,他便觉体内有股阴寒之气顺着经脉冲撞,像条冰蛇在血脉里游走,每走一步都要咬碎半块牙。
“志炼,喝碗姜茶。”陈婉端着青瓷碗过来,碗里浮着片新摘的柠檬叶,“掌柜的说这茶驱寒,我加了点蜂蜜。”
龙志炼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喉间的冷意便散了几分。他低头喝了口,姜的辛辣混着柠檬的清苦在舌尖炸开,倒像是梅清欢当年煮的那碗姜茶——那年他在终南山被雪困了七日,梅清欢裹着他的斗篷翻了三座山头,用冻得通红的手指捧回这碗茶,说“龙公子可别冻坏了,松月楼的梅花还等着你去看呢”。
“梅姨若知道你如今这般硬撑……”陈婉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替他拢了拢披风,“昨夜我替你把脉,寒毒已侵到心脉了。守渊前辈给的固元汤再喝三剂,怕也……”
“无妨。”龙志炼放下碗,目光落在门外的青石板上。雨停了,石缝里钻出几株野菊,沾着水珠开得正好,“当年在苗疆被蛊毒缠身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死定了。可你看,这不还活着?”他笑了笑,眼角却微微发颤,“何况……”
“何况什么?”陈婉追问。
“何况还有你。”龙志炼转头看她,晨光里她的睫毛上还沾着水雾,“你昨日为我挡魏无牙的毒针时,我就想好了——要死也得死在你后头。”
陈婉的脸“刷”地红了,伸手要打他,却被他抓住手腕。她的手有些凉,腕间双梅玉佩随着动作轻晃,映得她眼尾的泪痣愈发娇俏:“再胡说,我……我就把你的守暖剑扔到寒潭里!”
“扔便扔。”龙志炼松开手,却从怀里摸出那半块碎玉,“不过这玉可扔不得。阿月说要拿它挡灾,昨夜我摸了摸,玉里头还带着她的体温。”
陈婉望着他掌心的碎玉,忽然想起一事:“对了,昨日在后院,我见守渊前辈翻那本《青囊真解》。他说……”
“说什么?”
“他说太初温玉的线索,或许在西域。”陈婉压低声音,“当年扁鹊祖师游历西域,在龟兹国留下过手记。守渊前辈说,龟兹有个‘月窟山’,山中有座‘寒玉庵’,可能与温玉有关。”
龙志炼挑了挑眉。西域……他想起五年前在敦煌遇到的波斯商队,那胡商说月窟山终年被雪覆盖,山脚下有个“冰棺冢”,里面葬着位“能止寒的女子”。当时他只当是传说,如今想来,倒与《青囊真解》里的记载暗合。
“那守渊前辈呢?”龙志炼问,“他伤势如何?”
陈婉摇头:“他说自己只是耗了些内力,不妨事。可我瞧他咳血的颜色……怕是旧伤复发。”
正说着,客栈外传来马蹄声。三人同时抬头,只见昨日那个灰衣老者牵着匹黑鬃马走来,腰间挂着个酒葫芦,肩上还扛着个半旧的布包。
“守渊前辈!”龙志炼忙起身相迎。
老者仰头灌了口酒,哈哈大笑:“小友,昨晚睡得可好?”
“托前辈的福,倒还安稳。”龙志炼注意到他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前辈这是要走?”
“不去昆仑墟了?”陈婉也站了起来。
“去!”守渊把酒葫芦往马脖子上一挂,“老朽不过是去前面镇子买坛好酒。你们且等等——”他从布包里掏出个油纸包,塞给龙志炼,“这是龟兹商队带来的蜜枣,路上饿了吃。”
龙志炼接过油纸包,打开来,蜜枣的甜香混着骆驼毛的味道扑面而来。他剥了颗塞进嘴里,甜得发腻,倒像是……梅清欢当年藏在妆匣里的蜜饯。
“前辈,”龙志炼突然问,“您说太初寒毒与温玉同源,可曾想过,若温玉也被寒毒侵蚀……”
“那便是天地大劫。”守渊的笑容敛了,“但老朽活了八十岁,信一句话——”他指了指龙志炼胸前的碎玉,“人心里的光,比天上的星星还亮。当年扁鹊祖师能封寒毒,靠的不是什么神器,是千万百姓跪在山脚下,喊他‘医圣’的那股子热乎劲儿。”
龙志炼心头一震。他想起寒潭边阿月闭眼祈祷的模样,想起宋清握拳时的愤懑,想起沈伯年抚须时的坚定——原来那些他以为微不足道的心意,才是最厉害的“守心剑”。
“前辈教训的是。”他低头行礼,“晚辈记下了。”
守渊摆摆手:“莫要多礼。你们且赶路,老朽午后便到。若遇到什么难处……”他从怀里摸出块青铜虎符,抛给龙志炼,“拿这个去西域的‘龙门镇’,找姓何的‘驼铃客’,就说老守渊让你来的。”
龙志炼接过虎符,只见上面刻着只振翅的凤凰,与守渊腰间的铁胆竟是一对。
“前辈……”
“去吧。”守渊翻身上马,马缰一抖,黑鬃马长嘶一声,蹄声得得往镇外去了,“昆仑山的雪,该化了。”
二
三人离了青岚镇,沿官道往西而行。时值深秋,道旁的枫叶红得像火,偶尔有几片飘落在地,被马蹄碾成碎金。龙志炼骑在马上,怀里的碎玉与守暖剑贴得更紧了,寒意却比昨日更盛。他咬了咬牙,从鞍袋里摸出守渊给的蜜枣,塞给陈婉一颗:“吃,甜的。”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