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渊观的雪尽了。
龙志炼立在山门前,看最后一片雪沫从老梅枝头坠下,落在青石板上,碎成星子。梅儿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轻响,腕间那支断簪已被玄铁重新熔铸,簪头雕着半朵并蒂莲,与他守暖剑上的暗纹遥相呼应。玄阴子站在一旁,月白道袍沾了雪水,显得愈发清癯,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半块玄铁——如今它与梅儿的银簪合为一体,成了柄三寸来长的短刃,藏在剑鞘暗格。
“龙兄弟,这寒渊观的梅酒,我终究是欠了莫老三百年。”玄阴子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落在梅瓣上的雪,“当年他说‘等梅花再开三百年,我去江南寻你’,不想竟成了遗言。”
龙志炼拍了拍他的肩,掌心触到粗布道袍的粗糙:“莫师伯若泉下有知,见你我同往江南,该是欢喜的。”
梅儿踮脚扯了扯龙志炼的衣袖:“龙大哥,阿月姐姐说前面十里有个‘松月楼’,是往来客商的落脚处,我们去那儿歇脚好不好?”她发间的银铃叮铃作响,眼尾还沾着方才扫雪时蹭的雪渍,倒像开了朵小小的梅花。
三人沿着青石板路下行,山风卷着残雪掠过耳际。玄阴子忽然停步,望着道旁一块半埋在雪里的石碑,碑上“寒渊”二字已被苔藓浸得模糊。“当年我和莫渊、阿月她娘在此立碑,说要‘守到种子现世,守到人间无疫’。如今碑还在,人却散了。”他伸手抚过碑面,指尖沾了些苔藓,“阿月的娘……该是怪我的吧?”
“阿月姐姐说,她娘最懂你。”梅儿歪头,“她说你当年为了救莫渊,被‘种子’咬得浑身是伤,她娘偷偷给你熬了三个月的药,还说‘玄大哥的伤,比梅花糕还要甜’。”
玄阴子猛地转头,眼底泛起水光。龙志炼忙咳嗽一声,岔开话头:“走吧,日头要落山了。”
松月楼果然在十里外的官道旁。青瓦飞檐,门楣悬着盏羊脂玉灯,映得“松月”二字愈发清亮。楼下大堂坐满了客商,酒气混着锅铲声飘出来,倒比寒渊观的清冷热闹许多。
“客官三位,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是个微胖的中年人,擦着桌子迎上来,“小店刚炖了松江鲈鱼,配新筛的竹叶青,最是暖脾胃。”
梅儿凑过去闻了闻,眼睛发亮:“掌柜的,还有梅花糕吗?”
“有有有!”掌柜的忙不迭应下,“后厨还剩半笼,是小丫头今早新蒸的,说是要等她阿爹回来一起吃。”
三人拣了临窗的桌子坐下。玄阴子望着窗外寒江,水面浮着薄冰,几叶扁舟缩在岸边,像被冻住的墨点。龙志炼摸出怀中的并蒂莲珠,珠子在掌心温温的,倒像揣了块晒过太阳的玉。
“龙兄弟,这珠子……”玄阴子盯着珠子,“莫老说它是梅家并蒂莲所化,可我瞧着,倒像当年我们在终南山采的那株‘千年雪参’。”
“千年雪参?”龙志炼挑眉。
“是啊。”玄阴子陷入回忆,“当年莫渊说,这参能解百毒,能续断脉,我们挖了半日,结果挖出来是个花苞,里头裹着颗珠子。他说这是‘天地孕育的灵物,该归有缘人’,后来就收在寒渊观的密室里。直到那年被‘种子’侵蚀,他用‘心斋’封了珠子,才……”
“客官,您的鲈鱼。”小二端着木盘过来,盘底还垫着层荷叶,鲈鱼身上浇着琥珀色的酱汁,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梅儿捧着梅花糕凑过来,糕体雪白,点缀着几点朱红的梅酱,真像落了雪的枝桠。“龙大哥尝尝,比莫爷爷酿的梅花酒还甜!”她塞了块糕到龙志炼手里,自己却先咬了一口,嘴角沾着糖霜。
玄阴子望着她,忽然笑了:“当年阿月的娘做的梅花糕,也是这样甜。”他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几块颜色发暗的糕点,“我在寒渊观地牢里藏了块,想着等出去了,和她一起吃。没想到……”
“玄前辈。”龙志炼按住他的手,“阿月会明白的。”
梅儿忽然竖起耳朵,指着门外:“龙大哥,你听!”
外头传来马蹄声,夹杂着女子的呼喝:“哪来的泼贼,敢抢我梅家的东西!”
三人同时站起。龙志炼掀开门帘,只见街角围了群人,为首的是个穿玄色劲装的汉子,手中提着柄牛耳尖刀,刀上还滴着血。他身旁倒着个穿月白棉裙的少女,鬓边的珠花散了,正捂着腕间的伤口,泪珠子滚得像断了线的珠子。
“光天化日抢东西!”龙志炼大步过去,守暖剑“噌”地出鞘,剑尖挑开汉子的手腕。汉子吃痛松手,少女怀里的锦盒“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半块玉牌——玉质温润,刻着“梅”字。
“小娘子,你没事吧?”龙志炼扶起少女,她腕间的伤口不深,却血流不止。
少女抬头,眼尾泛红,却有股清傲气:“多谢公子。这是梅家祖传的‘并蒂莲玉牌’,那贼人见我独自赶路,便动手抢夺。”
“哪里来的野丫头,敢管你玄大爷的事!”持刀汉子揉着手腕,恶狠狠地瞪过来,“老子要的是玉牌里的东西,你交出来,爷饶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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