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岭的风比冰湖更寒。龙志炼裹着狼皮大氅,睫毛上结了层白霜,却仍能清晰听见马蹄踏碎冰碴的脆响。梅灵骑在青骓旁,手中紧攥着从石屋暗格里取出的檀木匣,匣身九婴纹在雪光下泛着幽蓝;左道叼着根冻硬的羊腿,铁尺在鞍边晃荡,时不时哼两句跑调的边塞曲;阿九抱着古琴,琴囊上还沾着蛇婆婆的血,却始终垂着眼,指节在弦上轻轻摩挲——自昨夜探碑后,他便再未说过话。
“阿炼哥,你看那山壁!”静竹突然勒住马缰。
众人抬头,只见前方两山夹峙处,裸露的冰崖泛着青灰色,如同一道巨斧劈开的伤口。最奇的是崖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在雪雾中若隐若现——竟是历代过往行人的姓名,小的如蝇头,大的如斗方,最深处还嵌着半截带玉的断簪、半块染血的银牌。
“这是‘万人碑’。”梅灵的声音发颤,“我娘说过,鬼哭峡是北境通往关内的险道,每过一人,便在崖上刻名。十年前梅家庄遭难那晚,我爹就是在这里……”她顿了顿,指尖抚过崖壁,“他说,刻名时若听见哭声,千万别回头。”
话音未落,山风骤起。龙志炼只觉耳畔嗡鸣,恍惚间听见千万人同时呜咽,或哀或怒,或泣或嚎,像潮水般从冰崖深处涌来。静竹的马受了惊,前蹄扬起,险些将他掀落;左道的铁尺“当啷”坠地,他骂骂咧咧去捡,却见铁尺表面结了层白霜——竟是被寒气冻住了!
“莫回头!”阿九突然开口,琴音破空而出。琴声如金石交鸣,竟将呜咽声压了下去。他睁眼时,眼底闪过一丝青芒,“这是我十年前在冰牢里悟的‘破妄音’,专破阴邪幻听。”
龙志炼这才发现,自己额角已渗出冷汗。他握紧寒梅剑,剑穗上的青丝微微发烫——这是梅清寒当年以本命精血封入的“暖玉诀”在护主。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既是险道,便闯过去!左道兄弟在前开路,阿九断后,梅姑娘、静竹护好匣子,我们走!”
马蹄声重新响起。众人贴着崖壁而行,龙志炼走在最前,目光扫过崖壁上的刻痕。忽然,他勒住马缰——在离地三尺处,有个新刻的名字:“周延之,雁门关总兵,靖三十七年冬”。周延之正是周总兵的名讳,而“靖三十七年”正是今年!
“周总兵来过这里。”龙志炼沉声道,“就在我们出发后不久。”
左道啐了口唾沫:“这老匹夫倒会赶热闹!莫不是追着玉牌来的?”
话音未落,冰崖上方传来“咔嚓”一声。众人抬头,只见一块磨盘大的冰砣正从崖顶坠落,砸向静竹坐骑的后臀!静竹反应极快,反手抽出腰间软鞭,鞭梢缠住马镫,猛一提身,青骓人立而起,冰砣擦着马腹砸在雪地上,碎成千万冰渣。
“好险!”静竹拍了拍胸口,“这冰砣里……有东西!”
她翻身下马,用剑尖挑开冰渣,露出块黑黢黢的物事——竟是具裹着兽皮的尸体,尸体胸口插着支断箭,箭尾刻着“镇北”二字!
“是周总兵的亲兵!”左道凑过去,用铁尺拨了拨尸体,“他奶奶的,周延之带的人也不过如此,连个冰砣都躲不开!”
龙志炼蹲下身,见尸体右手紧攥着块碎布,展开一看,竟是半幅染血的信笺,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九婴要……吃活人……冰棺里……有……”字迹戛然而止,后半截被利器划去,只余斑斑血迹。
“冰棺?”梅灵重复道,“难道地宫里有冰棺?”
阿九突然抬手指向崖壁最高处:“看那里!”
众人抬头,只见冰崖顶端嵌着块一人高的青玉碑,碑身刻着“鬼哭峡”三字,下方还有行小字:“冰棺镇邪,魂不归乡”。最诡异的是,碑身正往下滴着水,在雪地上汇成条细流——竟是冰在流泪!
“九婴残魄的气息!”静竹皱眉,“这水里有阴毒。”
龙志炼解下腰间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入丹田,寒毒竟被逼退几分。他将酒葫芦递给静竹:“驱驱寒气。”静竹接过,却先递给了梅灵——梅灵的手早已冻得通红,指尖发颤。
“谢……谢谢静姐姐。”梅灵勉强笑了笑,“我娘说过,梅家人最怕拖累人,可如今……”她没再说下去,只是将檀木匣抱得更紧。
一行人绕过冰砣坠落的区域,来到崖壁凹陷处。这里竟有个天然形成的冰洞,洞口结着层透明的冰帘,透过冰帘能看见里面泛着幽蓝的光。
“地宫入口!”左道搓了搓手,“老子倒要看看,这冰窟窿里藏的什么宝贝!”
他刚要掀帘,阿九突然按住他的手腕。琴音从他指间流出,如细针般刺入冰帘。冰帘震颤片刻,浮现出个模糊的人影——竟是个穿着玄色道袍的老者,白发垂肩,面容枯槁,正背对着众人盘坐在冰棺上。
“是……是我爹!”梅灵失声惊呼。
老者缓缓转头。他的眼眶里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绿的火焰,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一口染血的尖牙:“阿灵吾女,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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