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隐庐的暮春来得迟,去得却急。待龙志炼与苏清雪将最后一株老梅树的枝桠修剪齐整,山风里已浮起几缕初夏的暖意。钟无忌蹲在石桌旁,用竹片仔细刮着新挖的土坑——那是方才众人合力挖的酒窖,说是要埋一坛“同心酿”。
“龙兄弟,这酒坛得用寒玉谷的陶土烧的才好。”左道扛着两坛花雕从山径转出来,腰间的酒葫芦撞在腿上,“我在山下老窑寻着个老陶匠,说能烧出透气的‘梅纹坛’。只是这老伙计非要先尝三坛才肯动手,你且说……”他话音未落,苏清雪已从竹篮里摸出块桂花糕塞过去:“老左,你且拿这糕去换,比银子管用。”
“苏姑娘这手‘以食为媒’的功夫,倒比我的追魂镖还利索!”左道咧嘴笑,接过糕饼时却瞥见石桌上摆着半块青石板——正是昨日引动寒玉心的“镇树印”。石板缝隙里渗出几点金芒,像是被封存在石中的灵气正缓缓外溢。他挠了挠头,把花雕轻轻搁在石边:“这物件儿看着金贵,可别压坏了。”
龙志炼正将最后一枝梅枝插入石瓶,闻言抬头。他今日穿了件月白直裰,腰间映雪剑未系剑穗,只松松垮垮垂着,剑鞘上的冰裂纹在日光下泛着淡青。自昨日护梅战后,他眉宇间的郁色散了大半,连眼角那道被钟无忌刀风划的小疤,都像被梅香浸软了。“左大哥,把这坛酒放东头第三块砖下。”他指了指青石板,“等埋完‘同心酿’,该去寒玉谷了。”
“寒玉谷?”苏清雪正在给梅树系红绸,闻言手一抖,绸带落在地上。她弯腰去捡,发间的梅枝簪却“叮”地磕在石上,惊起几只麻雀。“你……可是要去寻你娘的遗迹?”
龙志炼走过去,替她拂去肩头的落梅。他的掌心还带着晨露的凉,触到她手背时却轻得像片羽毛:“当年我娘用寒玉心护我,这心脉既在我体内,也在梅树里。昨日钟无忌说,梅树的灵脉与寒玉谷的地气相通——或许我娘的遗物,就藏在谷中。”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再者……我爹坠崖前,曾在我襁褓里塞了块玉牌,刻着‘寒玉’二字。我总觉,那玉牌该回寒玉谷。”
“阿炼哥,我陪你。”苏清雪仰起脸,目光灼灼。她腕间的“同好”银镯突然轻响,与龙志炼腰间的“永结”扣应和着,像两尾交缠的锦鲤。“当年我娘与沈先生在这儿种梅,如今我们替他们守梅;若你娘的遗物在寒玉谷,我们自然该去寻。”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指尖掠过他耳后那颗朱砂痣,“再说了,你若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
钟无忌此时已挖好了坑,抱着一坛花雕过来:“龙兄弟若去寒玉谷,不妨捎上钟某。我虽是个粗人,但论起认路,玄冥教的耳目总比常人多些。”他挠了挠后颈,“再者……我孙儿的牌位还在谷里,总得去瞧瞧。”
山风忽然起了,卷着梅香扑来。龙志炼望着满树缀满的金色寒玉心,只觉胸口的玉佩微微发烫。那是昨日与苏清雪以血引灵时,寒玉心与他心脉相连留下的印记。“好。”他将映雪剑往地上一插,剑刃没入青石板三寸,“待埋完这坛酒,咱们便启程。”
埋酒时,众人按《梅隐录》里的规矩:酒坛口蒙红绸,埋七尺深,周围撒梅瓣,坛前立木牌写“龙苏同心,梅香永续”。左道捧着酒坛往下放时,手直打颤:“我活了四十年,头回见埋酒比娶亲还讲究。”苏清雪抿嘴笑:“这是沈先生的规矩——他说,酒要埋在梅树下,等梅树替它记着年月;人要记着情,等岁月替他们温着心。”
酒坛落定,龙志炼拾起块鹅卵石,在木牌旁画了朵梅花。苏清雪从袖中取出个锦盒,打开是两枚铜钱,一枚刻着“永结”,一枚刻着“同好”。“这是我娘留下的,说等遇到真心人,便用这钱买坛酒,埋在同心树下。”她将铜钱放在木牌下,“如今,该物尽其用了。”
众人皆笑。左道拍着酒葫芦唱道:“梅花开,梅树开,同心酒埋等人来——”话音未落,山径尽头传来清越的马蹄声。三匹青骓马踏碎残阳而来,马上人皆着月白儒衫,为首者手持九环锡杖,正是空明大师;左侧是个灰衣老者,腰间悬着柄乌鞘剑,剑穗上绣着朵墨梅;右侧少女提着竹篮,篮中满是刚采的枇杷,正是慧空新收的女弟子静竹。
“龙施主,苏姑娘!”空明勒住马,合十笑道,“老衲在山下听人说梅隐庐的梅树开了金梅,特来瞧瞧。不想还遇着贵客——这位是?”他目光落在灰衣老者身上。
灰衣老者翻身下马,抱拳道:“在下姓萧,单名一个‘砚’字。久闻梅隐庐的寒玉心奇闻,特来求见。”他说话时,目光却不住往龙志炼腰间的映雪剑上扫,像是见了故物。
龙志炼心头微动。这萧砚的名号他听过——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冒出的铸剑大师,曾用寒铁铸过“问心剑”,说是“剑有剑的骨,人有人的魂”。后来却突然销声匿迹,有人说他去了极北冰原寻玄铁,有人说他被玄冥教的人暗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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