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从天津卫返回京师,心中满载着对四子朱高晟治下那片欣欣向荣、充满活力的天地的赞叹,以及对其人其才的极度认可。那种锐意进取、务实高效、高瞻远瞩的气息,与他平日里所处的、充斥着繁文缛节和保守氛围的紫禁城,形成了鲜明得有些刺眼的对比。这种对比,无形中加深了他对东宫,特别是对皇太孙朱瞻基那种“守成”姿态的不满与忧虑。
他多么希望自己的继承人,能像晟儿那样,有劈波斩浪的勇气,有洞察未来的眼光,有雷厉风行的手段,而不是整日埋首于故纸堆中,被一群皓首穷经的文臣包围,学些看似正确却于实际无大用的空泛道理,甚至……沾染上些玩物丧志的习气。
一想到“玩物丧志”,朱棣的眉头就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朱瞻基喜好斗蛐蛐之事,他早有耳闻,起初只当是少年心性,并未过于在意。但自天津归来后,再看此事,感觉便截然不同。晟儿在天津日夜操劳,为国谋划,练兵造船,兴利除弊;而瞻基,作为国之储贰,却将精力耗费在虫蚁之事上,这差距何其之大!
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朱棣回京后不过旬日,一份由司礼监随堂太监秘密呈上的奏报,彻底点燃了他积压已久的怒火。
奏报中详细记述了皇太孙朱瞻基近期的行踪:连续数日借口身体微恙,未出席经筵讲学,实则与数名勋贵子弟在其位于宫外的一处别院内,聚众斗蛐蛐取乐。不仅如此,还为寻觅良种蛐蛐、定制精美蛐蛐罐等事,耗费了不少银钱。奏报中还提到,太孙殿下对几只所谓的“名将”(指善斗的蛐蛐)极为珍爱,甚至亲自喂养照料,与其讨论起蛐蛐的品相、斗性来,远比讨论经史子集更为热衷。
“混账东西!”
乾清宫内,朱棣看完奏报,猛地将那一叠纸摔在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吓得侍立一旁的王彦和几个小太监浑身一颤,噗通跪倒在地,大气都不敢出。
朱棣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他脑海中浮现出朱高晟在天津卫校场上,指挥那肃杀人民卫、观摩那雷霆重炮时沉稳刚毅的面容;再对比奏报中描述的,朱瞻基围着几只蛐蛐,与纨绔子弟嬉笑喧哗的场景……这强烈的反差,像一把尖刀,狠狠刺穿了他对孙儿最后的一丝期望!
“传!立刻传朱瞻基来见朕!”朱棣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碴,冷得吓人。
王彦连滚爬爬地起身,赶紧出去传旨。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朱瞻基匆匆赶来。他显然也听闻了风声,脸上带着一丝惶恐,但或许是被身边的文官师傅们安抚惯了,或许是对自己“雅好”的不以为意,这份惶恐之下,还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和不解。
“孙儿叩见皇爷爷。”朱瞻基规规矩矩地行礼。
朱棣没有立刻让他起身,冰冷的目光在他身上扫视着,仿佛要将他看穿。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抬起头来。”朱棣冷冷道。
朱瞻基抬起头,接触到朱棣那蕴含着雷霆之怒的眼神,心中猛地一紧,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朕问你,”朱棣拿起那份奏报,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锤,“近日经筵,为何屡屡缺席?”
朱瞻基心中一慌,强自镇定道:“回……回皇爷爷,孙儿前几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故向师傅告了假,在宫中休养……”他还想搬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
“休养?!”朱棣猛地打断他,将奏报狠狠掷到他面前,“这就是你的休养?!跑到宫外别院,与一群纨绔子弟,斗那些上不得台面的虫蚁,这就是你身为皇太孙的休养之道?!”
朱瞻基看到地上的奏报,知道事情败露,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叩头:“皇爷爷息怒!孙儿……孙儿知错了!孙儿只是一时糊涂,偶一为之,绝不敢耽误正业!”
“一时糊涂?偶一为之?”朱棣站起身,一步步走到朱瞻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痛心疾首地道,“朕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朕早已跟随太祖皇帝,在军中摸爬滚打!朕经历的是刀光剑影,是尸山血海!朕学到的是如何带兵,如何打仗,如何在这乱世中生存,如何夺取天下!”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无尽的失望和愤怒:“而你呢?你生在太平盛世,是朕的皇太孙!朕给你请最好的老师,让你读圣贤书,是希望你能明白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是希望你能继承这大明江山,让它更加辉煌!可你呢?你把心思都用在了什么地方?!斗蛐蛐!你可知这小小虫蚁,消磨了多少英雄志气?古往今来,多少昏君佞臣,就败在这‘玩物丧志’四个字上!”
朱瞻基伏在地上,浑身发抖,带着哭腔辩解道:“皇爷爷教诲的是!孙儿真的知错了!再也不敢了!只是……只是孙儿以为,读书理政之余,偶有雅好,用以放松心神,亦……亦无不可。古之贤君,如唐太宗亦好书法,宋徽宗……呃……”他情急之下,本想举例说明贤君也有爱好,却不慎提到了艺术造诣极高但却是亡国之君的宋徽宗,顿时卡住,意识到失言,更是面如土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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