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朱高晟都在庞大的军营中穿梭。他拒绝了乘坐车辇的建议,坚持骑马,身后跟着他的贴身太监小柱子。小柱子年纪不大,但机灵忠心,挎着一个大包袱,里面装着王爷吩咐准备的各类物品,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密封的陶罐,里面是朱高晟这几日根据一些零碎记忆和现有材料,命令随军医官试制出来的一种高度蒸馏酒,并加入了几味消炎杀菌的药材(如大黄、黄芩等),朱高晟称之为“净疮酊”,其酒精浓度远高于寻常水酒,用于清洗伤口,能极大降低溃烂的风险。
他的第一站,永远是条件最为艰苦的伤兵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脓腥味和金疮药的味道,痛苦的呻吟声不绝于耳。朱高晟面色沉静,毫无亲王架子,逐一查看伤情。
“小柱子,记录。”他停在一个腿部被弯刀划开深可见骨伤口、脸色惨白如纸的年轻士兵床前。
“是,殿下。”小柱子赶紧放下陶罐,拿出纸笔,屏息凝神。
朱高晟温和地问道:“这位兄弟,哪里人氏?叫什么名字?伤在哪里了?”
那士兵认出是王爷,挣扎着想坐起来,被朱高晟轻轻按住。“回……回王爷话,”士兵声音虚弱,带着乡音,“小人是山东青州府人士,叫……叫赵铁柱……”
“铁柱,好名字,人如其名,是条硬汉子。”朱高晟点点头,仔细查看了他的伤口,虽然包扎着,但边缘已经有些发红肿胀,显然有发炎的迹象。“军医来看过了吗?用的什么药?”
旁边一个伤较轻的同伴抢着回答:“回王爷,李军医来看过了,给敷了金疮药,但……但这两天还是发烫,疼得厉害。”
朱高晟眉头微蹙,对随行的医官道:“把他绷带解开。”
医官依言小心解开,露出狰狞的伤口。朱高晟对身后道:“小柱子,把‘净疮酊’拿来。”
小柱子连忙打开陶罐,一股浓烈刺鼻的酒味混合药味散发出来。朱高晟亲自用干净的白布蘸了些许“净疮酊”,对赵铁柱道:“铁柱,忍一下,这会有点疼,但能帮你把伤口里的‘毒’逼出来,好得快。”
赵铁柱咬牙点头:“王爷,您来吧,小人忍得住!”
朱高晟小心翼翼地用蘸了“净疮酊”的白布清洗伤口周围。酒精刺激伤口的剧痛让赵铁柱浑身猛地一颤,额头上瞬间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他死死咬住嘴唇,一声没吭。
清洗完毕,朱高晟又让医官重新敷上新的金疮药,用煮沸消毒过的干净绷带包扎好。“小柱子,记下:青州府赵铁柱,刀伤重,需用‘净疮酊’每日清洗换药,特批精米半升,肉干二两,助其恢复。”
“是!”小柱子奋笔疾书。
赵铁柱和周围的伤兵都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感激。王爷不仅亲自来看望,亲自为他清洗伤口,还特批了珍贵的精米和肉干!这在以前是难以想象的。
“谢……谢谢王爷!谢谢王爷!”赵铁柱声音哽咽,挣扎着想磕头。
“好好养伤。”朱高晟按住他,“活着回家,孝敬父母,才是对朝廷最大的报答。”他又转向负责的军医:“此‘净疮酊’用法已教于你们,对于红肿发热的伤口,务必先用此酒清洗后再上药。所需药材,若营中不足,即刻报我,本王向内廷申请。”
“是!卑职遵命!谢王爷赐药方!”军医激动不已,他行医多年,隐约感觉到这刺鼻的酒液似乎真有奇效,至少清洗后伤口干净了许多。
类似的情景在各个伤兵营重复。朱高晟细致而耐心,不仅关注伤势,亲自示范使用“净疮酊”,还详细询问每个人的家庭情况、有何困难。
“王爷,小人……小人家里还有个老母,眼睛瞎了,就指望小人这点饷银……”一个断了胳膊的老兵喃喃道。 “记下,核实后,抚恤加倍,由地方官府定期探望其母。”朱高晟吩咐小柱子。 “王爷,我们队正为了救我们,陷在阵里了,他家娃才刚满月……”一个年轻士兵红着眼睛说。 “记下,查明队正姓名籍贯,按阵亡抚恤最高规格办理,其子由朝廷供养至成年。”
他承诺朝廷的抚恤一定会足额、尽快发放到位。他甚至亲自督促,从战利品中拨出一部分牛羊财物,提前分发给那些伤亡惨重的部队,作为额外的抚慰。而那罐“净疮酊”也在伤兵营中迅速推广开来,虽然初期因其带来的剧痛让士兵们龇牙咧嘴,但随后伤口感染化脓的情况明显减少,愈合速度加快,使得军医和伤兵们都逐渐接受了这种“王爷带来的神奇药水”。
这些举动,通过士兵们的口口相传,迅速在军中蔓延开来。“晟王殿下仁厚”、“爱兵如子”、“有神仙手段”的名声不胫而走。许多中下层军官和士兵看他的眼神,从最初的敬畏,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感激和拥戴。
然而,朱高晟的内心并未因此放松。他知道,施恩容易,但要确保恩惠真正落到每一个该得的人头上,却难上加难。军队的抚恤发放,历来是贪腐的重灾区,层层克扣、冒领的事情屡见不鲜。小柱子怀里揣着的,不仅是记录伤兵需求的纸笔,更是沉甸甸的责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