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香港,清晨总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湿冷。半山别墅的玻璃窗上凝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窗外维多利亚港的景色变得朦胧而静谧。陈东披着一件厚厚的羊绒睡袍,站在书房落地窗前,手中端着一杯刚沏好的热茶,氤氲的热气稍稍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瓷杯,他的思绪却已飘向了元朗那片尚显荒芜的土地。就在这时,书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陈东转过身。
门被推开,老周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气走了进来。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藏青色呢子大衣,肩头被露水打湿了一片颜色更深,脸颊被冷风吹得通红,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东家,好事!大好事!”老周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他搓了搓冻得发僵的手,从大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仔细包裹、还带着体温的方正包裹。他像捧着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在宽大的红木书桌上铺开。
里面是一份地契的副本和几张用徕卡相机拍摄的黑白照片。照片拍得很清晰,但内容却有些荒凉:一片起伏的坡地,杂草丛生,几间砖瓦结构的仓库散落其间,屋顶已经有些塌陷,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枯黄的藤蔓,透着人去楼空的萧索。
“就是这里,东家您看,”老周粗壮的手指带着厚茧,精准地点在照片和地图的标记上,“咱们新厂区西边一点五里地,青山公路那个岔路口往里走,不到三百米就是。连这片荒坡带上面那四间废弃仓库,足足十五亩三分地!产权清晰得很,是九龙城一个姓郑的纱厂老板的,年前生意做不下去跑南洋了,留下个‘巡城马’全权处理,急着脱手回笼资金。”
陈东拿起照片,一张张仔细端详。地势总体还算平整,坡度缓和,靠近主干道,未来原材料和成品运输会很方便。那几间仓库虽然破旧不堪,但主体结构是红砖砌的,骨架应该还在,修缮加固的成本远比推倒重建要低。他看中的,正是这片地未来巨大的扩展空间和眼下极低的入手成本。
“价钱呢?”陈东放下照片,目光锐利地看向老周,这是最关键的问题。
老周脸上露出了那种在市场上与人锱铢必较后终于胜出的得意笑容,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仿佛怕被外人听去:“磨了三天嘴皮子!那‘巡城马’起初仗着地皮面积大,狮子大开口要三十万!我硬是拉着他,顶着风在那边荒地里转了一下午,指着塌了的屋顶、裂缝的墙体,跟他一笔笔算修缮要花多少钱。最后,总算把他磨得没脾气了,谈到十八万五千港币!东家,我私下里都打听过了,元朗这地方偏是偏了点,但这个价钱,连地带这些还能挡风雨的仓库,绝对是捡着大漏了!细细算下来,每亩地才合一万两千港币出头,这年头,上哪找这么便宜的事去?”
陈东微微颔首,心中快速盘算。每亩一万二,总共十八万五,在1958年地价陷入低潮的香港,对于元朗这片尚属偏远、基础设施落后的工业用地来说,是一个符合行情且非常划算的“抄底价”。这笔投资能节省大量成本,从而将更多资金投入到更关键的设备和技术引进上。而一旦塑胶花厂建成,其带来的庞大用工需求,才是他长远战略中真正瞄准的目标。
“手续干净吗?有没有尾巴?”陈东追问,语气沉稳,事关重大,不容有失。
“干净!绝对干净!”老周拍着胸脯保证,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刘律师亲自盯着呢,所有文件都过了明路,地契核查、过户登记、钱款通过汇丰走账,每一笔都清清楚楚。现在,这块地已经稳稳当当过户到咱们‘东兴实业’的名下了。”
“好!”陈东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发出笃定的声响,“老周,这件事你办得漂亮,辛苦了。接下来,你立刻从厂里和振卫那边找几个懂行、信得过的人,带上工具,去实地仔细勘测。地质条件、排水走向、那几间仓库的结构到底还能不能撑住,都要摸清楚。尽快拿出新厂房和流水线的详细规划方案给我。”
“明白!东家您放心,我下午就带人过去,一定把情况摸得清清楚楚!”老周干劲十足,转身就要去安排。
“等等,”陈东叫住他,“叫Alvin也过来一下。”
“好的,东家。”
片刻后,刘律师夹着一个黑色的真皮公文包走了进来,步伐沉稳。他今天穿着一套熨帖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静和专注。
“Alvin,地皮的事情老周基本谈妥了,最终价格十八万五千。”陈东言简意赅,“后续的法律文件最终审核、产权交割确认、以及和那个‘巡城马’的尾款结算,你亲自跟进,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的纠纷。”
“东家放心,我会全程盯着,确保手续完整合规。”刘律师推了推眼镜,沉稳地点头应道。他的专业和严谨,总是让人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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