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份带着体温、泪痕和血印的“生死状”,如同五块烧红的烙铁,沉甸甸地压在苏俊朗心头最柔软也最脆弱的地方。
志愿者名单的确定,非但没有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将那份潜藏在疯狂计划之下的、冰冷刺骨的伦理重负与未知恐惧,无比清晰地推到了他的面前,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没有立刻开始实验。
在将那支幽蓝色的禁忌药剂注入任何人体内之前,他强迫自己从那种被危机驱动的狂热中暂时抽离出来,以一种近乎自虐的冷静,审视着即将踏出的每一步可能带来的毁灭性后果。
这不再是纸上谈兵的理论推演,而是关乎五条活生生的人命,关乎他残存的良知,甚至可能关乎整个洛阳城安危的现实抉择。
安全准备,是首要且最令人绝望的一环。
他将目光投向了军工坊地下,一处原本用于堆放废旧杂物的、几乎被遗忘的狭小地窖。
这里深入地下,墙体由厚重的青砖砌成,相对隔音,也便于封锁。
他动用了最信得过的赵铁柱等核心工匠,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对此处进行了紧急改造。
加固是首要任务。
工匠们用最粗的铁条对唯一的出入口进行了内外双重加固,打造了一扇沉重到需要两人才能推动的包铁木门,门上开了一个仅容视线通过的、带有活动挡板的狭窄观察孔。
门闩是碗口粗的硬木,外加一道沉重的铁锁,确保能从外部彻底锁死。
墙壁的薄弱处也用砖石进行了填补,尽可能防止内部力量爆发时被冲破。
内部,则是一片令人心悸的“刑场”景象。
墙角固定着几副粗大的铁环,连接着浸过油的牛皮绳索,用于束缚失控的受试者。
地面上散放着几桶冰冷的井水,既是可能的降温手段,也是简陋的“消防”措施。
一个角落里堆放着苏俊朗能想到的所有具有镇静安神效果的草药(如酸枣仁、远志等研磨的粉末,效果如何天知道),以及一些强效的麻醉剂(主要是曼陀罗等有毒植物的粗提物,风险极高)。
而最触目惊心的,是挂在墙壁显眼处的一排“最终解决方案”:几张强弓硬弩,箭镞淬毒;几柄寒光闪闪的腰刀;甚至还有一杆短柄的火铳,装填好了火药和弹丸。
这些,是为了在受试者彻底失控、危及外界时,不得不采取的…终极手段。
看着这些武器,苏俊朗的手心一片冰凉,仿佛已经看到了最坏的血腥结局。
每一样准备的背后,都透露出他对实验失败的极端恐惧和深深的无力感。
在这个没有镇静枪、没有高压电击、没有现代医疗急救的时代,所谓的“安全措施”,简陋得如同儿戏,更像是一种心理上的自我安慰。
剂量计算,则是一场建立在流沙之上的赌博。
密室内,苏俊朗对着那支孤零零的幽蓝药剂和面前一堆简陋到可怜的器具——
几个粗糙的陶瓷量杯、一小罐经过反复蒸馏得到的相对纯净的“蒸馏水”、几根细长的玻璃吸管(已是难得的“精密”仪器)——
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系统提供的碎片知识中,隐约提到了“剂量依赖性”、“个体耐受差异”、“阈值效应”等概念,但具体到这支药剂的浓度、活性、以及人体承受的极限,完全是一片空白。
没有质谱仪,没有色谱分析,没有动物实验数据…一切所谓的“计算”,都建立在凭空臆测和极其危险的直觉之上。
他只能根据药剂那诡异的色泽和之前自己冒险舔舐那微乎其微的一点所带来的强烈刺激感,强行假设一个“起始单位”。
然后,用蒸馏水进行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稀释,试图找到一个“理论上”可能只会引起轻微反应、留有观察和干预余地的“安全起始剂量”。
他用吸管小心翼翼地吸取着原液,一滴,两滴…滴入量杯的清水中,看着那幽蓝色如同有生命的墨汁般缓缓晕开,心中充满了巨大的不确定性和负罪感。
这每一滴被稀释的液体,都可能是一条人命的催化剂,或是毁灭的开端。
他反复演算,涂改,再演算,纸面上留下的,与其说是公式,不如说是一个绝望科学家在命运赌桌前的祈祷文。
就在他身心俱疲地反复权衡时,李秀宁再次找到了他。
她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散发着苦涩气味的安神汤药,走进密室,看着苏俊朗布满血丝的双眼和桌上那些令人不安的“安全装备”清单与稀释方案,脸上写满了无法掩饰的忧虑与恐惧。
“苏先生…”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将药碗轻轻放在桌角,目光恳切地望向苏俊朗,
“此事…此事当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吗?
我昨夜梦见…梦见栓子他们…变成了可怕的怪物,浑身是血…此事实在太过凶险,有伤天和啊!
万一…万一失控,不仅害了志愿者性命,若是怪物冲出,祸及洛阳百姓,你我…你我便是千古罪人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