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路上的晨跑,对姑娘们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双腿机械地迈动着,呼吸的节奏也渐渐平稳,只是那颗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
桃花跑在队伍里,眼神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大院门口的方向瞟。她心里那颗叫“孙大成”的蜜糖,经过一夜的发酵,已经甜得有些发腻,让她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爹怎么还不来?他肯定是去找孙大成了,不,是孙大成去找他了!他肯定是被大成哥说服了,来给我报喜了!
就在她胡思乱想,脸颊发烫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真的出现在了村口的大路上。
是她爹,尹其怀。
他背着手,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正朝着这边走来,那双看了一辈子庄稼的老眼,准确无误地在跑动的队伍里锁定了自己的女儿。
“桃花!”
尹其怀招了招手,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桃花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来了!真的来了!
桃花的心脏砰砰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她甚至来不及跟翠花告假,就像一只离弦的箭,脱离了队伍,飞快地朝着尹其怀跑了过去。
“爹!”她跑到跟前,因为跑得太急,声音都带着颤,清脆得像刚出水的菱角。
这一幕,让整个队伍都起了小小的骚动。
“看吧,我就说,肯定是提亲去了!”汤菊压低了声音,对身边的蔡梅挤眉弄眼。
队伍最前方的翠花,脸色则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她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对父女,握着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难道真让那个傻丫头得逞了?那个男人,眼睛瞎了吗?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在了那对父女身上。
尹其怀仔细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确实是长大了,眉眼都舒展开了,脸蛋也比在家时圆润了些,透着一股健康的光泽。十七岁的年纪,放在村里,早就是该说婆家的时候了。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服的慈爱。
“今晚回家一趟。”尹其怀开口了,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现在在训练,不好打扰你。”
桃花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了。
没有!
没有她想象中的喜悦,没有那种“我家有女初长成,引来金龟婿”的得意,甚至连一丝笑容都没有。爹的脸,平静得像一口古井,波澜不惊。
“爹……”桃花心里的不安,像藤蔓一样迅速滋长,缠得她有些喘不过气,“你……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说吗?”
按道理说,孙大成那样的人物上门提亲,爹该是何等的高兴?他应该第一时间,把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自己,可为什么……
“有什么话,晚上回家再说。”尹其怀仿佛没看出女儿的失落,挥了挥手,像赶一只聒噪的苍蝇?
“快回去跑步,别掉了队!”
桃花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可看着父亲那不容置喙的眼神,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满脸失望地,一步三回头地跑回了队伍中。
“怎么样?怎么样?”汤菊立刻凑了过来,好奇地问,“看你这哭丧着脸的样子,难道……教官没去你家?”
桃花失魂落魄地摇了摇头,她心里那股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了。
一直死死盯着她的翠花,看到她这副模样,嘴角,终于抑制不住地,勾起了一抹畅快的、带着讥讽的笑容。
该!
……
尹其怀没有再看女儿一眼,他径直穿过打谷场,走向了黄家大院那黑漆漆的正门。
他心里清楚,女儿那点小心思,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真正难啃的骨头,是院子里那只老狐狸。
黄仁贵对尹其怀的到来,表现出了十足的客气。
在村里,尹其怀的声望,某种程度上甚至比他这个地主和村长更高。他不搬弄是非,为人公道,更重要的是,他会看天,会种地。
在这靠天吃饭的年头,一个能让你家粮仓多几担谷子的人,远比一个只会催租收税的地主更值得尊敬。
“尹老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上座,看茶!”黄仁贵亲自将尹其怀让进书房,脸上堆满了热情的笑。
尹其怀也不客气,在太师椅上坐下,端起茶碗,却不喝,只是用碗盖一下一下地撇着浮沫。
“黄老爷,我就是个泥腿子,过来串个门!”
尹其怀开了口,眼睛却盯着茶碗里的涟漪。
“这几天总听村里人念叨,说您是咱们这儿的定海神针呐!”
黄仁贵眯着眼,笑道:“哦?何出此言啊?”
“您还跟我装糊涂!”
尹其怀嘿嘿一笑,抬起头,那张布满褶皱的脸上,透着一股子淳朴的精明。
“就说前些日子,那姓张的团练,带着枪,凶神恶煞地来要钱要粮,结果呢?在您这书房里坐了一会儿,就客客气气地走了。这份手段,咱们这些庄稼汉,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的。”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那帮天杀的土匪,要不是您运筹帷幄,让大成那小子出手,咱们这村子,怕是早就遭了血光之灾!黄老爷,您这是积德啊,是大功德!”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