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未被初升的太阳完全驱散,带着一夜的凉意,笼罩着瓦房外的打谷场。
姑娘们已经列好了队,一个个呵欠连天,睡眼惺忪。
昨夜的辗转反侧,心事重重,让所有人都没怎么睡好。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迟到。孙大成的训练,已经像烙铁一样,在她们身上留下了守时的印记。
只是,今天有些反常。
往日里,那个比谁都早,如一杆标枪般矗立在场边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
“怪了,教官怎么还没来?”队伍里,瘦高的蔡梅探着脑袋,小声嘀咕。
“谁知道呢,兴许是病了?”
“早知道教官不来,我就不和衣裳睡了!勒得我一晚上没睡踏实,就怕起晚了被罚跑圈!”
话最多的汤菊揉着惺忪的睡眼,忍不住抱怨起来,声音里满是懊恼。
这些话,飘进桃花的耳朵里,却变了味道。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腾起一片红云,一直烧到了耳根。
昨夜,孙大成在草坡上被王老师逼急了,吼出的那句“明天就迎娶桃花”,像一颗蜜糖,在她心里化了一整夜,甜得她几乎要晕过去。
他没来,肯定是去办正事了!
他肯定是去找我爹提亲去了!
这个念头,像野草一样在桃花心里疯长,让她整个人都轻飘飘的,脚下像是踩着云彩。
她低着头,嘴角却怎么也压不住,偷偷地翘了起来,心里盘算着,等会儿爹要是托人来叫自己,该怎么表现才显得矜持一些。
就在姑娘们议论纷纷,心思各异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大院里走了出来。
不是孙大成,是黄四郎。
他穿着一身利落的短打,脸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多了几分沉稳。“都别等了,教官今天有事。训练照旧,按照昨天的计划来。”
黄四郎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众人的猜测。
翠花站在队伍的最前面,闻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有事?
怕不是被桃花那个恋爱脑缠得脱不开身,躲出去了吧。她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公事公办,转身面向队伍,声音清脆而有力:“全体都有!向右转!跑步走!”
一声令下,队伍开始缓缓移动,沿着村路跑了起来。黄四郎也跟在队伍后面,一丝不苟地执行着孙大成的训练计划。
只有桃花,跑在队伍里,心里却愈发笃定了。
教官一定是去我家了!
……
孙大成的确是去尹家了。
天刚蒙蒙亮,他就起来了。昨夜与黄仁贵达成协议后,他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但另一块石头,却悬得更高。
那就是桃花。
这件事,必须快刀斩乱麻,从根源上解决。而这个根源,不是陷入自我逻辑无法自拔的桃花,而是她的父亲,尹其怀。
他一路打听,找到了尹其怀下田的那片地。
远远的,他就看见一个干瘦黝黑的老农,正弯着腰,手里拿着一把镰刀,仔细地清理着田埂边的杂草。那人背对着晨光,身影被拉得很长,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与土地融为一体的韵律和沉稳。
他就是尹其怀。
孙大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忐忑,迈步走了过去。
“尹大叔。”
听到声音,尹其怀直起身子,用胳膊擦了擦额头的汗,眯着眼看向来人。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看了一会儿,才认出是孙大成。
“是大成啊!”
尹其怀脸上露出一丝淳朴的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
“这不是冬闲吗,没事就来清理这些枯草,不然明年又会有一地的草籽,找我有事?”
他放下镰刀,从腰间摸出旱烟袋,不紧不慢地往烟锅里填着烟丝。他的手指,粗糙、干裂,指甲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泥土,但动作却异常灵活。
孙大成看着他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那眼神浑浊,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他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他定了定神,决定开门见山。跟这种刨了一辈子地的庄稼人说话,绕圈子没用。
“尹大叔,我来,是想跟您解释一件事。”孙大成站得笔直,声音沉稳,“是关于桃花的!”
“哦?”
尹其怀点烟锅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孙大成将前几天在江边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一字不漏地讲了一遍。从桃花如何落水,自己如何将她救上岸,再到她没了呼吸,自己如何给她做了人工呼吸。
他讲得极为详细,尤其是在“人工呼吸”这个环节,他刻意强调了这是军队里教的救命法子,在战场上,为了救战友的命,根本不分男女。
“……事情就是这样!”
孙大成说完,看着尹其怀,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果这老汉也跟桃花一样胡搅蛮缠,自己该如何应对。
田埂上,一片寂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零星的鸟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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