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独处,给了王尔学足够的时间去消化那份被拒绝的难堪。难堪过后,竟生出一种扭曲的信心。
他四处打听,从别的老师零碎的闲谈中,拼凑出了王玉霞丈夫的形象——一个农民,一个在土里刨食的庄稼汉。
“一个农民,怎么配得上她?”
王尔学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望着天花板上的蜘蛛网,这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盘旋不去。在他看来,王玉霞和那个男人的结合,必然是旧时代包办婚姻的悲剧,是一朵鲜花错插在了牛粪上。
她那些决绝的话,不过是一个传统女性在命运面前无力的挣扎。
而他,王尔学,燕京大学的高材生,才是那个能把她从精神的泥潭里拯救出来的英雄。他觉得自己肩负着一种解放她灵魂的神圣使命。
星期一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王玉霞像往常一样来到学校。刚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就愣住了。
王尔学正站在她的办公桌前,手里捧着一束带着露水的野花,黄灿灿的,开得正盛,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你这是干什么?”
王玉霞的眉头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声音里带着明显的警惕和不悦。
看到她,王尔学脸上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温和迷人的笑容,将花递了过去:“玉霞,送给你的。”
他以为女人看到花都会高兴。可王玉霞只是退后了半步,像躲避什么脏东西一样避开了那束花,脸上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开批斗会。
“王老师,请你注意你的言行。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王尔学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冷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固执地把花放在她的办公桌上,搓着手,有些局促,又有些执拗地说:“玉霞,我知道你对我……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你只是被一些东西束缚住了。”
王玉霞看着桌上那捧刺眼的野花,心里那点因为周末想出好主意而带来的轻松感荡然无存。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快刀斩乱麻。
她没有去看王尔学,而是自顾自地放下挎包,整理起桌上的备课笔记。她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甚至是带着几分热情的语气,仿佛刚才那个冷冰冰的人不是她。
“对了,王尔学,正好有件事要跟你说。我上周末去县里开会,碰到了县委的林书记。我跟她提起你了。”
王尔学一愣,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王玉霞抬起头,脸上带着真诚得看不出一丝破绽的微笑,像个尽职尽责的热心媒人:“林书记可是个了不起的女同志,有文化,有思想,关键是,她现在还是单身。我跟她说了你的情况,燕京大学毕业的,满腹才华。林书记对你很感兴趣,我跟她约好了,这个星期天,她会来我们学校,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
她把这件事说得像是一个巨大的好消息,一个对他前途和个人问题都有极大帮助的恩赐。
然而,王尔学听完,脸色却瞬间变了。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的一片赤诚真心,在她眼里,难道就只是一个需要被解决掉的“个人问题”?
“县委书记又怎么样?”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语调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刺伤自尊的愤怒。
“我看不上!我跟你说过,我喜欢的是你,王玉霞!”
这声夹杂着怒气的告白,在清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响亮。王玉霞的心,不受控制地被这声嘶吼撞了一下。
一个男人如此不管不顾地表白,说完全无动于衷是假的。那是一种被人渴求、被人捧在手心的虚荣。
可是,这感动就像火柴划过的一点微光,一闪即逝。她很快就清醒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厌烦。
她站直了身体,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激动而满脸通红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王尔学同志,这样的话,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说了。我已经结婚了,有丈夫,有孩子。你的话,会影响我的家庭,也会影响我的声誉。你明白吗?”
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像小冰块,砸在王尔学的心上。
“我不明白!”
王尔学不肯罢休,他往前走了一步,情绪激动地挥着手。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守着一个农民过一辈子!王玉霞,你不要被那些封建思想包裹着!你读过那么多书,你应该追求精神上的契合!你跟他,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你们怎么可能有共同的语言?”
“住口!”
王玉霞终于怒了。
王尔学可以侮辱她,但不能侮辱她的丈夫,侮辱她的家庭。孙大成是她的天,是她最坚实的依靠。这个男人凭什么对他指手画脚?
她的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眼睛里像是燃着两簇火苗。
“我丈夫是什么样的人,轮不到你来评价!我们的生活,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她再也无法维持冷静,冲上前,抓住王尔学的胳膊,用力往外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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